《山海册》攻九

91、难辨

　　此时，顾渊站在十七殿前看着远处的一片空旷——百鹿泽，看着几只飞鸟惬意落在水面上，顾渊心里却是十分的不如意。

　　早饭时，江弈安刚放下碗筷季子雍就大步流星地从门口走进来：“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顾渊一听连忙一口气扒了好几口饭塞进嘴里也收拾起来。

　　江弈安看着他道：“你急什么？慢慢吃。”

　　顾渊道：“不是要去八重观吗？”

　　“是要去啊，”江弈安道，“可我又没说你去。”

　　“你去我当然也要去。”

　　“你留在这儿。”

　　“我不要。”

　　“什么不要，你好好在长生门待着。”

　　“我不要。”

　　季子雍：……

　　“昨晚是你说我们一起去的。”顾渊继续辩解着。

　　“我说的是我们—”江弈安故意拉长声调把食指来回往自己和季子雍中间慌。

　　顾渊：耍赖一绝又开始了。

　　“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们一起去，你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楚轩你不熟？”

　　季子雍心道，你熟着呢，以前又是下棋又是打马球的，喂鸟喂得还一级棒。

　　“楚轩他自己……”

　　“行行行，”江弈安道，“那你先出来，去八重观总要带些行头，你跟我出来看看吧。”

　　顾渊一听心情立马拨开云雾，他跟着江弈安走到门外，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光。

　　“你看。”江弈安认真指着月亭后面的山。

　　“什么？”

　　“那边有样东西。”

　　顾渊仔细地看着：“什么东西……”

　　“假山后面，你仔细瞧瞧。”

　　“什么都没有啊，松树后面？”

　　“你好好找找，就在那边。”

　　“我真的没看到，是旌旗？也不像啊……”

　　“就在那儿你再好好看看。”

　　“什么颜色？”顾渊自言自语，“墨色？那是不是……”顾渊说着转头，发现自己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顾渊：……

　　他攥着拳，转回殿内果然季子雍也不见了。

　　所以此时他只能牵着季晏如站在月亭边上。

　　“师叔你在看什么？”季晏如一只手抓着一个绣球，一只抓着顾渊道。

　　顾渊回神：“师叔在看空气呢。”

　　“空气是什么？”

　　“空气就是……千变万化，无所不能的东西。”

　　“那我也想看空气！”季晏如好奇地凑过去。

　　顾渊笑了笑：“好啊，那晏如去找你娘亲，带着娘亲一起看好不好？”

　　“好！”

　　顾渊踏出每一步，鞋袜都陷进厚厚的雪里。

　　他看着眼前一片银装素裹，竟不敢相信居然是与长生门在同一个时节。

　　这八重观……倒是风景别致。

　　周围的雪凇和尖尖的冰锥就好像水晶一般倒挂在枝干上，覆盖在枝桠上的雪就好像狐裘一般。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放眼看去，周围的枝干还是密密集集地长在了一起，周围除了夹杂在白色之间的树干，如果不仔细看，树林里边的景象就是浑然一体。

　　顾渊全身感受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

　　“他们也不见穿什么厚衣服……”顾渊自言自语道。

　　他摸索着走在雪地里，半天走不出个门道来，于是顾渊凝神就变化出一只纸鸢，纸鸢飞上天空，慢慢地就朝一个方向走去。

　　顾渊一笑，拎起前摆就跟着走了过去。

　　胡地仙住的八重观与其说是一个观，倒不如说就是眼前这整个冰天雪地。

　　此前的八重观不是这般皑皑的白雪，它本就是由胡地仙幻化而成，四季跟随胡地仙不断变化，所以九境中人也并没有谁看过它真正的模样。

　　卜罗沼后长沅带着江弈安来第一次来到八重观。

　　“至于虞泉，是谓黄昏。”胡地仙轻飘飘地飘在一片池水之上，周围微波荡漾，四季鸟语，周围一片绿意盎然，是一个比长生门还要美的地方。

　　江弈安和长沅站在岸边，看着不远处的胡地仙。

　　“您说的是……”江弈安奇怪地问。

　　胡地仙笑了笑：“虞渊，太阳落下的地方。”

　　半晌，长沅抬手道：“仙家妙算，是长沅愚钝了。”

　　江弈安奇怪地转头看着长沅。

　　“虞渊只有一次日落，天地交汇，日月更迭。”胡地仙的声音空旷地包裹着整个八重观，直到他消失在两人面前。

　　自此，江弈安从卜罗沼生还归来，每年都要与长沅前往虞渊疗伤。

　　日月更迭，江弈安才能真正活起来。

　　那时的八重观周围绿树成荫，湖中游鱼成群，林间鸟禽飞窜，是个人间仙境。

　　可如今，江弈安和季子雍站在的却是一片冰天雪地里。

　　“江弈安……”季子雍道。

　　两人知晓八重观和胡地仙的关联便心存怀疑，末了江弈安皱着眉道：“先去找胡地仙。”

　　两人话毕，立马四处寻找起来。可过了半晌，二人在整个八重湖都毫无收获。

　　“你不会记错了吧，这怎么都不像是人可以居住的地方。”季子雍说。

　　“不可能，当时师父带我来的就是这片湖，我怎会记错，”江弈安看着平静的湖面，“只不过当年却是不是这般冰天雪地。”

　　季子雍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那或许胡地仙不在这里，他出去了？”

　　“你看那边的雪凇，为何树上这般可湖却没有结冰？”江弈安道，“等等！”

　　季子雍一怔。

　　“难道……有人在我们前面……”

　　轰！一阵巨响从山的一边传过来，两人闻声看去，就看到山边的雪从山头铺天盖地地滚下，不过片刻，山体随着雪块也一同剥落，就如同被解体了一般。

　　“不妙，”江弈安道，“定是有人先到了。”

　　江弈安一下子专注起来，季子雍也随着看着周围，可两人警戒半晌，周围愣是没有一点变化，自那座山滑落后周围也在没有任何地方崩塌。

　　“江弈安！”季子雍抬手指向天空。

　　江弈安抬头，就看到一只纸鸢从树梢慢慢飘来，等飘到两人头顶，纸鸢就在一瞬间消失了。

　　“……”江弈安琢磨，“是顾渊！”

　　“你留在这继续找胡地仙，如今看这事态胡地仙恐怕已经遭人毒手，我去找顾渊。”

　　唰——
　　季子雍正打算开口，江弈安已经从他面前消失不见了。

　　另一边，顾渊摸索着走在雪地里也听到了那声巨响。

　　他停下来朝四周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当他绕过一片树林后，却依稀听到树林里传来一阵阵交谈声。

　　顾渊心里一乐，他确信自己听到的是江弈安的声音。

　　就在他刚转过树林间朝交谈声走去的时候，他猛然看到声音来源的一张熟悉的面孔，就立马躲到了树林后面。

　　是阿洛！？

　　顾渊微微探出头看去，就在阿洛身边竟然还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阿洛……

　　阿洛身边那个是谁？

　　长得好像……

　　那人背对着顾渊：“你倒是下手干脆。”

　　阿洛道：“哼，区区蝼蚁，那废物就算我不动手也活不了多久，死了也是干脆。”

　　那人冷笑了一声。

　　阿洛凑过去：“我说到做到，你答应我的也要做到才是。”阿洛的声音妩媚，听得顾渊心里发怵。

　　一想到江弈安身上的伤，他对阿洛那娇媚的容貌就会多添几分厌恶和仇恨。

　　“自是不会，你做到最后我也会完成我的部分，”那人压着声音道，“但你给我听好了，你那些越轨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着呢。”

　　“哼哼……”阿洛微微笑着，她抬手拨了拨肩上的落发，顾渊正好看到了她那只铁手，不知为何心头一下子抽搐起来。

　　谁死了？阿洛杀死了谁？

　　顾渊抬手捂住左胸等阵痛一过，刚一回神阿洛与那人已经在他面前消失不见了。

　　那个人是谁？他和阿洛怎会在八重观？

　　得赶快找到江弈安。顾渊心想继续往前走，他跟着远处那只小小的纸鸢在雪地里吃力地走着。

　　片刻后，就在他打算再做一只飞鸢的时候，不远的飞鸢居然在一瞬间消失了。

　　顾渊皱眉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周围。

　　突然，顾渊身后传来一阵哗哗雪融化的声音。

　　顾渊全神贯注地抬手，打算一会先发制人，就在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顾渊就猛地转头。

　　“顾渊？”江弈安皱着眉站在身后看着他，“你怎么……”

　　顾渊一看是江弈安才放心下来：“我说我的飞鸢怎么突然消失了，原来是你。”

　　顾渊凑过去什么也没管就说道：“江弈安，我刚刚在这里看到阿洛了，我们要小心些。”

　　“阿洛？”江弈安看着他。

　　顾渊问道：“胡地仙呢？找到了吗？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来都来了总不能让我又回去吧。”

　　江弈安叉起手顿了顿：“也罢，我的话你何时听过一次。”

　　顾渊笑了笑：“你若早带我来也不会如此。”

　　江弈安挖了他一眼：“这里地冻天寒的你小心些。”两人说着就朝一边走去。

　　“季师兄呢？”

　　江弈安看着他：“你说季子雍？他在八重观等我呢，我一看是你的飞鸢还以为你出事了才赶过来的。”

　　这么担心我？

　　顾渊一听心里乐开了花，他悄悄凑到江弈安身边道：“那……你先亲我一下。”

　　江弈安停下转头无奈地看着他。

　　“就一下，”顾渊抬手，“你上次不也亲我了吗？”

　　“顾渊。”江弈安有些严肃，“我们来八重观是有要事要办的，别胡闹。”

　　顾渊撅了撅嘴：“那……今晚上……”

　　江弈安咳了咳：“正经些。”

　　两人说笑着就来到树林后的一片空地，顾渊跟着江弈安走过来，脚下的雪也越来越薄。

　　“这八重观为何冰天雪地的，完全不像是刚入冬的样子。”

　　“顾渊，”江弈安走过去站在崖边，“你看。”

　　顾渊走过去，就看到江弈安指向的一片碧蓝色的湖。

　　“八重湖，”江弈安解释道，“如果不是下雪，你或许还看不到这蓝色的湖。”

　　顾渊伸头看了看高高的悬崖，悬崖下的湖果然碧蓝无比，就好如同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

　　“我以前去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也有这样一个湖，但是湖却是碧绿色的，与这里的风景不同，却也是一样的美。”江弈安微微眯着眼，看着八重湖边界的一抹晨阳。

　　顾渊看着江弈安：“你去过这么多地方，何时也带我去看看？”

　　江弈安笑了笑：“你若想去我现在就带你去。”

　　“当真？”顾渊奇怪。

　　江弈安转身：“那当然，我说的话还有假？”

　　顾渊笑了笑：“现在不行，我们得先找胡地仙，治好你的伤我们再去。”

　　江弈安笑了笑，他慢慢地靠近顾渊，微微仰着头看着顾渊的眉眼：“你倒是挺细心，这般会关心人。”

　　“那是自然。”顾渊笑着。

　　“不过总是不在点上。”

　　他一听皱眉，而江弈安看着他依旧微微地笑着，就在一瞬间，江弈安的眼里突然闪现一股邪怒，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喳——
　　顾渊低头，一把明晃晃的刀插进了他的腹间。

　　江弈安手中紧紧攥着刀，他看着的脸顾渊先是一笑，然后又悲伤了起来。

　　“顾渊，”江弈安道，“这许多年，辛苦你了。”

　　他话毕，手中的刀又用力推进顾渊的肚子里。

　　顾渊拧着眉毛四肢发软，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

　　“江……”他吃力地说话抬手抓住江弈安的肩膀，他的全身先是冰冷，然后才彻底陷入绝望。

　　“嘘……”江弈安松开一只手握住顾渊搭在他肩上的手，“别说话，小心伤了神。”

　　顾渊瞪着已经红了的双眼，他看着江弈安，就好像身处这片白雪之中。

　　江弈安猛地拔出刀子，一瞬间，顾渊身上的血喷溅出来，一下子就染红了江弈安身上的白衣和他们身下的白雪。

　　温热的血液渗透进雪花里，让雪地上的雪融化陷进去，出现一块块小小的凹痕。

　　顾渊捂着伤口无力地跪了下去。

　　“江……”顾渊吃力地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你……”

　　“你……你根本不是江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