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册》张长攻

71、静谈

　　顾渊眼看阿洛用力抬起手快要打上自己的头，突然一道剑光从顾渊发间穿过，阿洛手上的金铃应声落地，接着他看到自己眼前红光弥漫，血喷溅而出，直接溅上了自己的脸。

　　顾渊定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血淋淋的场景—阿洛刚刚抬起的右掌在手腕处被平整地切断，右掌和身体已经分离。

　　他寻着方向看去，就看到一把银色的剑定定地插在自己的身边。

　　“啊—”痛苦的尖叫声穿透整个树林，阿洛咬着牙看着自己的断手，“谁！”

　　江弈安从树林后慢慢走了出来：“手留着也是没用，省得你到处害人。”

　　阿洛看着定在地面上的银剑闻声看去：“江弈安！又是你江弈安！！”

　　“不能是我？”

　　“江弈安！”这时候阿洛的左掌聚起黑团，顾渊见此抬起手挣开鞭子朝阿洛挥去，阿洛的后背被击猛地转头。

　　“喽啰！”阿洛左手一台鞭子立马回到她的手里，接着鞭子毫无疑问地飞向顾渊，顾渊转身一躲，阿洛又把鞭子挥向一边的无名。

　　一旁无名刚支撑着从地面上爬起，就看到迎面挥过来的鞭子。

　　江弈安抬手一挥，就用一道屏障挡在无名面前，鞭子受到阻碍转折回去，阿洛顺势又朝顾渊打去。

　　顾渊来回闪躲，一个分神，他的腰就被阿洛的辫子缠住了，紧接着周身黑雾缠绕，动弹不得。

　　阿洛盯着他邪魅一笑，顾渊看着阿洛的神情顿时觉得不对，果不其然，她用力把鞭子一抬将顾渊拦腰甩到半空，然后她三步并一步就冲到顾渊面前。

　　“杀不了江弈安，杀了你们两个也是值得的。”

　　只见阿洛一边猛地朝地面推掌，用黑雾将无名紧紧压在地面，一边转手就摸向顾渊的腰。

　　顾渊抓住阿洛的左掌：“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阿洛的指甲深深地扣进顾渊的束腰里，牢牢地将他的腰带攥在手中。

　　“女子怎能随意触碰男子衣物！？”顾渊大叫，“你是流氓吗？”

　　站在下面的江弈安惊觉不对，这才蹬地飞快地冲向顾渊。

　　阿洛察觉江弈安朝自己飞过来，狠狠地朝江弈安一瞪，捆着顾渊的鞭子又立马变成一个活物朝江弈安卷来。

　　江弈安眉头一皱，灵活躲过鞭子就伸手去抓顾渊：“别松手！！”

　　顾渊一听牢牢抓着自己危险挂着外裤的腰带吼道：“再怎么都不可能松啊！”

　　阿洛的指甲直接穿过顾渊的外衫，她用力地扯开顾渊的衣服，指甲已经戳到了顾渊的肋骨。

　　江弈安抬脚踢阿洛，阿洛抬起右臂挡住，随意一看，顾渊竟惊讶地发现她方才被江弈安砍掉的右手截面竟然已愈合了一半。

　　阿洛周身震出一股黑雾将江弈安推了出去，转手又开始继续扯顾渊的腰带。

　　“给我拿来！！”阿洛狠狠地盯着顾渊。

　　顾渊死死地抓着腰带：“你要什么我给你啊你撕我腰封做什么！！”

　　江弈安退后后立马又重新冲了过来，阿洛看江弈安来势汹汹，抓着顾渊的腰封再次用力一扯，腰封上的锦囊就跟着衣服碎布一同攥在阿洛手里。

　　阿洛转身拿着鞭子朝地面用力一挥，地面一瞬间树木倒坍，四分五裂。

　　阿洛不管顾渊失重朝地面落下，攥着锦囊邪魅地看着江弈安：“并蒂莲，我拿走了。”

　　混乱间，顾渊被这样的大震弄得晕头转向，同时阿洛朝两个人用力一推，二人便随着强流就飞速下坠。

　　周围石块窜飞，尽数朝顾渊身上飞来，混乱中，顾渊根本已经辨别不出方向来。

　　此时本就是深夜，顾渊多次被撞击更是眼前越来越黑，直到他伴着一束青色光辉慢慢下坠，意识才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这一刻他只想通了一件事：再也不相信无名的鬼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顾渊终于感觉自己将意识找了回来。

　　“嘶……”他头疼欲裂，全身上下就好像被拆卸一般。

　　顾渊猛地睁眼，还未完全清醒就看到一个用木头堆出来的天花板。
　　这里是……

　　突然他觉得哪里不对，瞪大了眼睛抬起脖子就朝自己的胸口看去，此时自己敞开着前胸，衣裳不整地躺在一个茅草堆里。

　　火苗燃烧乍起的啪嗒声从顾渊耳边传来，他撑起上半身朝火苗声看去，满眼就看到江弈安又黑又直的头发垂在后背，背对着顾渊拿着自己的外衫在头发上擦来擦去。

　　江弈安听见响动转身看着顾渊：“没死？”
　　顾渊：……

　　“我们……”

　　“我们掉进河里了，然后我大发慈悲地顺手把你捞起来了，就这样。”
　　顾渊：……

　　“那个坏女人已经把无名的伙食费拿走了。”江弈安故意重复。
　　顾渊：……

　　“你要怎么办？”江弈安开口。

　　顾渊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躺回软软的茅草堆里长舒了一口气：“拿走就拿走吧，我也只是玩笑罢了。”

　　江弈安坐在一边不出声继续擦着头发，顾渊听着他擦头发的沙沙声，竟觉得这种感觉很是熟悉。

　　“你也要抢那并蒂莲做什么？一会儿打无名，一会儿又抢并蒂莲的……”

　　江弈安还是不出声，顾渊坐起来看着他：“我问你话呢。”

　　江弈安冷冷地把衣服晒到一边：“你问我我就要说吗？”

　　顾渊厚着脸皮：“那自然是……自然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问问你。”
　　江弈安：……

　　“怎么？因为是九境一绝的蘅芜仙君，别人就问不得？”

　　江弈安抬手一挥把地上的火堆添大了几分：“蘅芜确是在下仙号，一绝……不敢当。”江弈安说完微微低下头。

　　顾渊看着他，觉得江弈安听这句话时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人居然还会不好意思？

　　“我不管，书上就是这么说的。”

　　“书上？什么书？”江弈安抬眼。

　　顾渊拉起衣服凑到火堆边：“你想知道？”

　　江弈安挖了顾渊一眼，转过头去。

　　“书里说的可详细了，什么‘蘅芜仙君九境一绝’，什么‘黎北君败之’，什么‘落尘仙子都不及他分毫’……”顾渊一边说一边看江弈安专心地听着，顿时觉得有趣起来，“多了去了，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并蒂莲，我直接带你去看这本书怎么样？要多少有多少。”

　　江弈安静在原地：“救人。”

　　顾渊没想到答案来得这么快，他恍然大悟：“你早说嘛，这般善行也不必藏着不说吧，又不是坏事。”

　　“我没有不说。”

　　“那你每次和无名见面就打，多解释一句又不会掉肉，还说什么与你何干之类的话……”顾渊故意模仿着江弈安的语气。

　　江弈安一听微微一笑，顾渊觉得有些惊讶。

　　“我说这句话的意思不是不能说，是不想跟你说。”
　　顾渊：……

　　“况且我和无名的事不是一言一语说得清的，你一介凡人不必插手。”江弈安说。

　　“罢了，说到做到我……嘶！”顾渊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火辣辣地痛，他转手拉起衣服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上全是血。

　　“你被阿洛打伤了，”江弈安转过顾渊，“阿洛的鞭子里有毒，不知……”

　　“会不会死？”顾渊倒吸了一口冷气。

　　江弈安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当然会。”

　　顾渊彻底无望了：“那、那如果我死了你帮我回宣州照看照看我那小兄弟……”

　　江弈安抬手一巴掌拍到顾渊的后背：“找其他人吧，你我又不认识，跟我没关系。”

　　顾渊感觉一股凉凉的气流正在缓缓流进身体，几秒后全身上下竟觉得轻松了不少。

　　“怎么没关系，临终嘱托，当然是托付给身边人，要是在这里的是无名，我就托付给无名，是你就托付给你咯。”

　　江弈安听到无名二字，抚在顾渊后背的手掌加大了力度，让顾渊感到有些不适。

　　“唉……”顾渊一把抓起江弈安的手，“你跟他到底什么深仇大恨啊？”顾渊看昨天江弈安跟阿洛过招时的样子，心猜比起无名，阿洛应该更像是敌人。

　　江弈安一下子抽回手臂，顾渊接着道：“你疗伤速度太慢，我自己来吧。”

　　说着顾渊闭上眼睛，似乎根本没有运功，身上的伤就开始慢慢愈合了。

　　江弈安看着眼前这个凡人的自愈能力觉得有些惊讶：“你……”

　　顾渊笑了笑：“怎么？蘅芜君没见过？”

　　江弈安扫了他一眼，顾渊继续说：“不过我也就会这个，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当的大夫……”顾渊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会遇见无名，”江弈安站到一边，“堂堂宗主这般无能，就被轻轻打了几下还要去看大夫。”

　　顾渊一听心想：你那是轻轻的一下？

　　“他人不在你还数落他，你们到底什么深仇大恨……”

　　江弈安冷冷地转头：“我刚刚说了，这是青罗宗跟我长生门的事，不该问的别问。”

　　“长生……什么门？”

　　江弈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顾渊：“孤陋寡闻。”
　　顾渊：……

　　此时顾渊才发现，外面的天空刚好抹白，自己睡了也不过几时。

　　就在这时，茅草房外面传进来一声声稀疏的脚步声，两人一怔，江弈安站起从破窗户朝外看去，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朝这边走来。

　　“嘘。”江弈安挥手把火一灭，转身就躲到房角落的一堆大的茅草后面，顾渊奇怪地看着他。

　　“看什么？还不躲进来。”

　　顾渊想不到，世人流传称如同谪仙一般脱俗的蘅芜君，居然在今天跟自己躲在一堆茅草后面。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没过多久就从窗户钻了进来。

　　顾渊蹲在江弈安的旁边推着江弈安往里面挪了一挪，没承想，被扯开的衣服散在地上，结果自己脚后跟一踩就被绊倒了。

　　顾渊一倒，抓着江弈安就把江弈安扑倒在草窝里，这时候草房门被推开，脚步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顾渊跟江弈安的鼻尖只差了两寸不到的距离，顾渊就这样撑起了身子。

　　江弈安抓着他的手臂威胁地看着他，然后眼珠朝外转了转示意他别弄出动静。

　　他也知道如今在这草堆里如果自己动了确实会弄出很大的声响，于是只好作罢。

　　外面一个娇嫩的女声传来：“赵哥……这会不会太大胆了些，要是被我夫君发现……”

　　“不会，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人，而且现在天刚亮，谁会到这种地方来。”男声落下，只听见一声衣服来回摩擦的沙沙声。

　　顾渊：……
　　江弈安：……

　　此时顾渊失去了腰封衣服松散地挂在身上，江弈安躺在下面隐隐约约还可以从他松开的衣襟里看到顾渊身上结实的肌肉。
　　江弈安：……

　　顾渊则是近距离地看着江弈安，突然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了书中的所有关于蘅芜君的描述。

　　江弈安白衣自然，此时褪去了护腕已经没有晚上那般肃杀和咄咄逼人，他身上飘出来淡淡的木香，头发又黑又长地落在草堆里，真的就好像谪仙一样。
　　顾渊咽了咽口水。

　　“赵哥……”女声原来越缠绵。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玩火，顾渊咽了咽口水，下面竟不自觉地有了反应。

　　这反应当然不止有顾渊自己察觉，于是躺在地面上的江弈安用力捏着顾渊的手臂，再次狠狠挖了他一眼。

　　顾渊本就不舒服，这时候越发不自然起来。

　　僵持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后顾渊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两人以这样的姿势也坚持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等那外面那两人感情激烈交流完成离开后，顾渊才得以松开酸痛的手臂。

　　“现在该我问你了，为何你要向无名的伙食费？”江弈安问。

　　顾渊冷笑，把那天如何遇见无崖，又如何抓住女鬼，又如何来找并蒂莲一五一十地解释了一遍。

　　“就这般？”

　　“那你觉得应该哪般？”顾渊反问，“现在到我了，昨天晚上那个叫阿洛的女子是谁？”

　　“想知道？”江弈安把手叉在胸前。

　　“你问我了的我回答你了，现在轮到我问，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顾渊有些得意。

　　“在我这里没有这样的道理。”

　　顾渊：？？？

　　顾渊看着江弈安拿起头冠把头发仔细束好，江弈安抬着手微微低着头，一种熟悉的感觉竟然又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接着他却心角微微一痛，一股触电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江……”江弈安抬眼，“蘅芜君？”顾渊试探着问。

　　江弈安拉了拉衣服：“叫我江弈安无妨。”

　　“哦、那江弈安，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