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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打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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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清迟慢慢悠悠地把手中的咖啡放在一旁,拿起一片面包不紧不慢地吃起来。半夜被吵醒后,又睡了几个小时,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冼清迟的脸色就没好看过,眼巴巴地瞪着面前的两个人,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半晌,其中一个挠了挠头,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又扯了扯皱皱巴巴的上衣,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嘶......哎呦......”
他东碰西摸,不小心碰到嘴角的伤口,吃痛地喊了一声。
另一个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是标准的军人站姿,背脊挺立,眼神漠然。他没受伤,意料之中。
“打架?呵,也不挑挑地方。你们俩故意的吧,趁我睡着把我家砸成这样?”
偌大的客厅完全没有站脚的地方,沙发被整个掀翻,茶几也打翻了,满地的碎玻璃和花瓶碎片,窗边那幅一平米的油画被踩得稀巴烂。这是冼清迟醒过来后见到的景象,她恨不得立刻将这两个罪魁祸首扔出去,而那俩人却一直像两座雕塑似的站在一旁,谁也不说话。
直到冼清迟起身拿起空盘子去厨房,聂晋上前一把接过径直走进厨房。冼清迟没有跟进去,而是转身看向那个毛头小子。
厉斐然呆呆地立在原地,额前的几缕碎发遮住了眼睛旁的淤青,嘴角渗出的血丝还来不及擦掉。灯光下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像窃取他人心事的贼,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吸引住。
厉斐然注意到冼清迟的目光,立即委屈巴巴地凑上去。
“姐,姓聂的欺负我......”
冼清迟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你看我都流血了......”
冼清迟抬手打掉厉斐然伸过来的爪子,一把揪过他的耳朵。
“厉斐然,你胆子肥了?敢在我家打架,还打输了!丢不丢人?居然敢跟聂晋动手,你知不知道他可以一挑十,如果他真的跟你动手,你就没命了!”
厉斐然垂着脑袋,任凭冼清迟揪着他的耳朵,没有说话。
“厉斐然,说话。”
冼清迟低头看他。
厉斐然默默地把头凑到她身前,沉默半晌。
“他那么厉害.......为什么还害你受伤......”
厉斐然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无奈和不甘心。
冼清迟看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顿时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被撕扯开了,带着香甜的鲜血流淌出来。小远的头发也是这样的柔顺,他不爱说话,每次受了委屈或者不开心了就会扑进自己的怀里,颤抖或是流泪。
那把枪,是小远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爷爷送的礼物。小远从小最爱玩枪,每次都默默地去扒爷爷的配枪玩,可他年纪小还不能碰真枪。直到十五岁那年,那把枪成了他的专属防身武器。
那把枪只能装两发子弹,威力极大。子弹出膛后光速般地打进身体里,它闪电一样地钻进血肉中撕咬,把一分一厘的筋骨都抽剥开,不一会儿,就是粉身碎骨的疼。
冼清迟尝过那种滋味。
“聂晋告诉你的?”
“嗯。”
厉斐然不必抬头就知道她现在的眼神有多冷。
她最讨厌别人说她的过去。
“一把枪,两颗子弹,要了他的命,还差点要了你的......”
厉斐然小心翼翼地开口,也不敢去看她眼睛。
“够了,别说了!”
冼清迟只觉得冷,或许是因为冬天,或许是因为那把枪让她想起身上的伤疤,或许是因为爷爷的去世......
可她又期待冬天,因为冬天会下雪,小远想看下雪已经很久了。
“斐然啊,上楼好好休息,明天陪我去接爷爷回家。”
厉斐然忽然抬头,瞪着眼睛看着冼清迟。
“以你爷爷的军衔,骨灰不是应该放在国忠堂吗?”
“爷爷想和奶奶在一起啊,所以国家也尊重他的意思,允许他葬在冼家梅园。”
冼清迟忽然想起厨房的某个人,以他的身份出现在冼家怎么可能是汇报工作,恐怕是代表了国家的意思来送别的。
冼清迟看着厉斐然上楼,转身走进厨房。聂晋双手插兜倚靠着冰箱,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盘子早就洗完了,他在等她。
“你吓到他了。”
冼清迟看着他开口。
聂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着脑袋看她。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雪,今早才停,窗外积了一整个院子的雪白。屋子里确实暖和得很,冼清迟醒过来到现在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青色睡衣,也不觉得冷。
她的面色苍白,脸颊上的伤还没完全消下去,微微地有些红肿着,像雪落在远山上,远远看过去,有一种朦胧的苍翠。长发随意披散着,像一面精致的招魂幡,轻轻拂过心上,让人想忘也忘不掉。
“你太宠他了。”
聂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像猫爪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挠在她心上。
“嗯?”
“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冼清迟背对着他靠在窗边,摆弄着窗台上的一盆水仙。听说这是今早刚从花市搬回来的,福叔虽然是个老人家,但对衣食住行颇有些讲究,早些年跟在爷爷身边时就是这样。这次冼清迟回来,虽然突然了些,但从上到下安排得滴水不漏,就算她走了再久,家里的那架钢琴永远是干净的,屋子里每天都会有新鲜的花。
“你管得着么?”
她没有抬头,轻轻浅浅地答了他。随手拿了把小剪子一点一点地去剪叶子,认真地像在做一台手术,才剪了几下,她的左手抖了抖,显得有些吃力。她便烦躁地扔开剪子,抖落那些细碎的叶片,懒懒地拂过耳边的发丝,起身面向他。
聂晋站在她身后,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嘴巴一向毒辣,得理不饶人,偏偏外表又极清丽精致。初见她时以为是只软糯的小绵羊,没想到人家是能上战场的狼。
幸好她不屑玩儿美人计,否则任谁都心甘情愿被她一口吞掉,连骨头都不剩。
冼清迟白了他一眼,走到他靠着的冰箱,一打开,里面塞满了食物。
“怎么,你是打算在我这里常住?”
冼清迟一脸严肃地看着聂晋。
“这是福叔准备的,他想你这几天应该都会住在这儿,昨晚就让人都准备好了。”
聂晋咧嘴一笑,一脸无辜。
冼清迟皱了皱眉,关上冰箱,转身看了眼一塌糊涂的客厅,回头看他。
“这里交给你了。”
聂晋耸了耸肩。
好吧,闯祸他也有份儿,烂摊子还是得收拾。正要转身回客厅,只听见她的声音清冷。
“你以后别欺负厉斐然,他是我的人。”
聂晋的身子顿了顿,没有说话。
冼清迟见他不回答,抬头看他。
说实话,冼清迟觉得聂晋已经和三年前很不一样了。在非洲遇见他的时候,生死攸关,自己还是被他那双眼睛吸引,太过炙热。可现在的他,心里似乎蒙上了一层雪,那双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从前的朝气。
“他还不值得我动手。”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冼清迟看着他——自信又嚣张的家伙。
又开始下雪了,窗外的世界安静极了,就像一个巨大玻璃瓶里的玩具世界,亦真亦假。冼清迟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踩在碎玻璃渣子的空隙里,刚开门打算出去看看,被聂晋直接扛了回来。
看着冼清迟质问的目光,聂晋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不行。”
“我没那么脆弱。”
“不行就是不行。”
冼清迟推开聂晋,瞪了他一眼,转身上楼。忽然脚步一顿,回头。
“聂晋,谢谢你。”
聂晋站在那里,望着居高临下的冼清迟。她澄澈的眸子在光影中倒映出朦胧的水光,宛如久别的暖风拂过心头。可她的温柔全是表面,她的骨头里似乎绣满荆棘,非要把人刺出血来,然后她再浅浅地一笑,让人连疼都忘记了。
“谢我什么?”
聂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冼清迟却回过头去,只是轻轻浅浅地说了句。
“你该走了,聂先生。”
这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
“总得收拾完烂摊子再走。”
聂晋看了一眼客厅的惨状,向冼清迟笑了笑说道。
冼清迟点了点头,上楼去了。
聂晋看着冼清迟的背影,笑意渐渐消失。
看来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