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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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协议我带过来了，你把字签一下。”
被子没有动，床上像躺了个死人。
“你是睡得太早还是起得太晚？宋悦知，现在下午五点，装睡大可不必吧？”
殷其华不由骤起眉，这间他三年没踏进过的屋子里有股浓重的油画颜料味，他向来不喜欢，此时甚至有些反胃。
“房子我已经卖了，下周一办过户，买主要求立刻腾房，你看着时间自己搬出去。”
灰色的被面下终于伸出一只胳膊，腕骨高高凸起，一折就能断似的。
“还有结婚前给你的那辆车，我表弟大学毕业想要辆车代步，等下把钥匙给我。”
宋悦知一句话没说，慢吞吞撑着身子坐起来，光脚踩在地板上，棉麻睡衣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他只看了殷其华一眼，接着双手捂住脸深深埋下头去，明显过长的黑发贴在下颌上，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殷其华沉默了片刻，微微叹气道：“悦知，其实我们……”
“闭嘴。”
刚刚舒展的眉心再次拧紧，殷其华猝然道：“你说什么？！”
“我让你闭嘴，听不懂人话吗？”
宋悦知的目光从指缝中渗出来，带点凉意，他抬手向后捋了捋头发，侧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
这杯水不知放了多久早已凉透，城郊还没来暖气，房间里寒意刺骨，他面无表情晃了晃那杯水，盯着杯中一圈圈荡漾开的波纹看了一会，忽然手一伸，抬眼盯着殷其华。
“不就是签字离婚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找我开辩论赛。”
他的眼神很冷，殷其华心想，至少比他手里那杯水要冷得多。
离婚协议很长，密密麻麻的条款写了好几页，关于宋悦知净身出户和殷其华离婚后不负责任何赡养费用的问题就占据了大半版面，宋悦知看也懒得看，哗啦啦翻到最后，毫不犹豫签下了自己名字。
“一式两份，这份也要签。”
殷其华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将地上一点干涸的油画颜料用鞋尖剔开，语带嫌弃道：“走之前记得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干净。”
宋悦知第二份协议签的比第一份慢很多，他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写到纸面上，最后一横落下去，久久没有抬笔。
“签完了就给我吧。”
殷其华从他手中抽走那几张纸的时候，他终于喝下了杯中水，很冷，冷到牙关打颤，胃肠痉挛。
宋悦知站起身，绕过殷其华往厨房去，宽大的睡衣下空荡荡的，殷其华看了他好几眼，觉得他有些过于瘦了。
“车钥匙放哪了？我自己拿。”
水声嘈杂，宋悦知好像在洗杯子，半天听不到回应，他只有自己找，不大的客厅中堆满油画颜料和乱七八糟的画材，几幅完成好的画作装了框叠放在墙角，不用走近就能闻到熏人的松节油和树脂光油味。
殷其华嫌恶地捂了口鼻，胳膊一撞带倒身侧的画架，半幅没完成的油画“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正好压倒了没来得及清洗的水桶。
“那幅画九千。”
宋悦知还端着那水杯，眼睛盯着被污水毁坏的画，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先把钱付了，加清洁费一共九千五。”
“你他妈……！”
殷其华本打算捡画的手一顿，紧接着飞起一脚将画框踩裂，掏出手机毫不犹豫按了四个零。
“一万块，不用找。”
他插着腰在原地转了两圈，又指着墙角那些画，狠狠问道：“这些多少？”
宋悦知动也不动：“一幅一万。”
“行，一万是吧？”
油画框尖锐的角撞在宋悦知耳边墙壁上，飞溅的碎渣擦着他的鬓角落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垂眼去看，紧接着第二幅、第三幅向他飞来，在他脚前摔的四分五裂。
“他妈的就知道画画画，老子养不起你吗？啊？！老子娶的是温柔爱笑的宋悦知，不是一个画呆子！”
“那是小时候的宋悦知，但人是会长大的，现在的我就是这个样子，我觉得很好，但你不一样。”
宋悦知与他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殷其华，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没长进？行啊！”
殷其华两眼通红，拎着宋悦知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握拳的五指关节“咔咔”作响。
“那你他妈喜欢什么样的？你既然看不起我当时为什么又要嫁给我？啊？这他妈不是你自愿的？！”
“当年殷先生你灌醉了我，在你家别墅里对我用了什么强硬的手段还没忘吧？网上是不是还能搜到你睡我时被偷拍的床照？你要跟我结婚，难道不是为了稳住你们家上市公司的股价？”
殷其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拳头握了又握，他死死盯着宋悦知的脸，眉角青筋突突直跳。
“操！”
拳头落在墙上，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巨响，殷其华愤怒地甩开宋悦知，头也不回往门口走去。
“车钥匙在你手边的鞋柜上，车放久了电池亏电点不着火，你自己叫拖车吧。”
高大宽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北方的初冬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阴沉，宋悦知踩着一地断框残画走到窗边，玻璃很冷，几乎挡不住窗外迎面而来的寒风。
老旧居民楼外为数不多的植物掉光了叶子，光秃秃杵在那里，他看见殷其华走出单元楼，不远处黑色越野车中下来一个红衣服男孩，他们在寒风中相拥，殷其华长得高，黑风衣几乎将男孩纤细的身骨整个裹进去，宋悦知只能看见那孩子一点模糊的侧脸，很快玻璃上结了水汽，朦胧了他的视线。
“殷其华……”
指尖划过玻璃，一个“华”字只来得及写下前两笔，越野车轰了声油门，在水雾中投下一道渐行渐微的光影。
夜色终于袭来，一点微弱的路灯光照进窗，宋悦知将手揣进口袋，碰到一张薄薄的纸片。
他想起了早上医生说的话。
“您这种情况我们建议立刻通知家属。”
家属？
呵。
诊断证明在打火机绯红色的火焰中卷曲燃烧，余烬带着一圈红边腾上半空，那点微不足道的热意凝结了玻璃上的水汽，顺着落地窗一路流淌下来。
像宋悦知悄悄喜欢了殷其华十几年的那颗心一样。
彻底坠落谷底。
可就这样就结束了吗？
手机屏幕映亮他唇角一点笑意。
“喂，天乐，我有点事麻烦你……”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