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往事》不知欢

41、番外一.方欣和江沉

　　方欣暗恋江沉很久了，真的很久很久了，以至于到最后，她甚至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的江沉了，多年以后，她已垂垂老矣，只能回忆起那些只在她眼里暧昧的瞬间，只能回忆起自己的一厢情愿，还有最后和他的冷眼相对，互相伤害。她没有结婚，她与自责为伴，孤独地度过这一生。她时常问自己，为什么两个人最后会变成这样，这到底是她的错，还是他的错？
　　恐怕答案早已经模糊，历史染指了他们二人，模糊了所有的心绪，只剩下苍白的回忆和冰冷冷的往事。

　　在方欣的回忆里，江沉一直是一个冷静，敏锐，不苟言笑之人，在国/民/党里他的成绩始终在男生里面排第一，他的眼眸像是为了特务而生，能藏住无数的情绪，不如说，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没有情绪，那是方欣对他的第一印象。
　　江沉有着一半的法国血统，他有暗绿色的眼睛和一头卷发，站在人群里总是那么夺目，一眼就夺去了她的视线，从此她的视线像是粘在他身上一般。
　　总说年轻的时候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方欣遇到了，她放弃了加入共/产/党，改为加入了国/民/党，只为了能和江沉一起，哪怕是默默看着也好，她不愿做江沉的敌人，她不希望自己有对着他举起枪的那一天。

　　可以说那就是方欣加入国/民/党的初心。

　　江沉对方欣青睐有加，也很照顾她，两个人一起完成任务的时候也会保护她，他有精湛的枪法，他常对方欣说，无论她遇到什么危险，他都能用一颗子弹解决。
　　恐怕这搭档间的普通关照真就乱了方欣的眼，她对江沉卸下防线，任由自己沉浸在虚假的温柔乡里。

　　可是梦都有醒的那一天，直到她发现江沉其实是共/产/党特务时，她恨，恨江沉骗过了自己，也恨自己愚蠢，居然为了他加入国/民/党，最后阴差阳错的，为了不成为敌人，而成为敌人。
　　她乱了阵脚，一但加入国/民/党的那份初心没有了，在组织里的每一分一秒都令她难以忍受，于是她向组织申请深入共/产/党内部，对江沉谎称自己是共/产/党特务，就这样，她骗了自己，假装自己仍然和江沉是同一边的人。

　　她发现江沉对南辰的感情那天晚上，是他刚刚完成任务的那一天晚上，他借口庆祝，把自己灌醉，方欣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要醉倒在回家的路上了，她把他好不容易弄回家里，把他安顿好之后，却被他拉住了手，听到他叫了一声南辰。

　　方欣觉得她肯定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颤颤巍巍地挣开了江沉的手，优雅的妆容也没能掩盖住她的泪痕，她瘫坐在地上，旗袍下花白的腿有些颤抖，她用手掩面而泣，耳鬓的玫瑰花掉在地上，缓缓失去了她的生命力，她曾经追寻了四年的人啊，要把满江潮水般的渴望全部尘封哪有那么容易，强行掩盖只会让自己受伤，可如今江沉这样，不就是在向她下一纸休书，要她休了感情。

　　南辰的错误情报确实是她修改的，不过这事除了江沉，应该没任何人知道，或者说没有任何人能确定，因为她撒的谎真的很完美，人们也只能在她和江沉之间游移，却不知道谁是真凶，她记得自己确实恨过南辰，她嫉妒南辰，她最大的心愿倒不是顾景喜欢上自己，她更希望自己是南辰，哪怕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她是想要害南辰的，不过如今过了这么多年，想想当年的做法还是挺傻的，她觉得，可能就是这件事，成为了她和江沉关系的转化点。

　　她多次拿到共/产/党的重要情报，她让组织怀疑顾景和南辰，她把监听材料交给了张处长......
　　她做了很多，她俨然变成了一个冷酷的特务，心底的最后一丝柔软只留给江沉，她知道江沉对南辰的疯狂，她喜欢看江沉因为南辰心碎的样子，她成为了一个复仇者，一个因为爱情而疯狂的人。以至于南辰和顾景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全然不顾昔日和南辰的交情，还是把两人的藏身据点毫不迟疑地上报给了组织，她希望，希望南辰和顾景消失掉，这样江沉就不会再那么痴迷了。

　　她不知道遗憾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得不到的永远在心头作痒，失去的永远难忘，遗憾美在于执固。

　　江沉还是发现了她的谎言，发现国/民/党特务本就是江沉的工作，那天晚上他邀请方欣来家里吃饭，方欣穿了一身很漂亮的衣服，花了很好看的妆，一朵红玫瑰在耳边，娇艳欲滴。

　　那次餐桌上她们两个人拔枪相向，最后却没人开枪，演变成了一场剧烈的诉苦和责怪现场，方欣把自己这么多年为江沉做的事全都说了出来，她为爱加入国/民/党，为爱变成特务，她封存了几年的感情，只需要一个小缺口，顷刻间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哭的很夸张，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真的受了太多的委屈，因为她最初真的是想加入共/产/党的啊！
　　江沉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对方欣的一点点好，竟然对她如此重要，他不能开枪，也不忍开枪，他不能回应，也不忍拒绝，爱是乱世里最难的谜。

　　方欣和江沉从那之后形同陌路，真正成为了敌人。

　　只是江沉还爱南辰，他必须劝南辰和自己走，他和方欣吃饭那天就已经被组织上安排了击杀的任务，如今人没死，自己落得个叛党，只能落荒而逃，他用这些年攒下的钱和人脉，早早地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只为等全身而退。

　　江沉走的那天早上，方欣还见到了南辰，南辰的眼神那么平静，他不会想到自己是国/民/党特务，也不会想到再过一会他就要死在枪口下，她不禁有一些悲伤，她怀念清华园的日子，南辰大老远跑过来，问她有没有见到顾景，她指了指顾景走远的方向，然后看着南辰奋力奔向那边的背影，沐浴在秋天的夕阳里，竟有一丝温暖。

　　她不知道江沉去劝了南辰，也不知道江沉要走了，江沉不辞而别，方欣只是很平静，她觉得自己输掉了全世界，也没能赢来一个江沉，她做了一次完美特务，骗过了所有人，骗过了自己，多年以后没人会怀疑她的身份，甚至共/产/党还要给她奖赏，可历史不就是这样吗，谁知道真相是什么呢？

　　她看着江沉曾经的家，江沉把钥匙留给了她，这套房子也在她名下，很明显，往后的日子里，自己都要住在这里了，这是江沉能给方欣的思念，最后的一点交代。她躺在柔软的床上，看着雪白的窗帘飘动，慢慢闭上眼睛。

　　她梦见年轻时奋力学习的自己，梦见为了加入共/产/党而奋斗的自己，梦见窃取情报时的紧张，梦见自己的心动，梦见南辰清澈的眼睛，她梦见自己加官进爵，梦见自己寿终正寝，唯独没有梦见江沉。

　　那年她二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