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静》痞子天下

2、第二章 接风

　　明家住在启明路。

　　这条街路上都是独栋别墅，是青城名副其实的富人区，每家每户独门独院，红砖绿瓦的，很是复古。

　　车缓缓拐进胡同，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记忆被缓缓拉回了十年前。

　　明辰是明光祖膝下唯一的儿子，青城明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

　　偏偏模样又生的俊俏，眉眼跟画出来似的，不笑的时候，旁人只会觉得俊，开心的时候笑起来，眉眼一弯，周围的空气都能被融化。

　　这样的明辰，从小就被明光祖寄予厚望，刚刚十岁就被送到英国读书。

　　他还记得被送走那天，小小的他被大人牵着手送到汽车边上的时候，趁大人一个没注意，抽出手撒腿就跑。

　　逃跑失败被捉回来，又撒泼地抱着门口的大树，哭着喊着死活不肯走，弄的司机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明光祖亲自过来把他压上了车。

　　记忆中的小明辰一步一回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身后哭花了妆容的妈妈和躲在一边不敢看他，唉声叹气的爷爷，仿佛一场现实版的生死离别。

　　“沉住气，别紧张，我们一起想办法！”

　　三姐明成珠看着弟弟发愣，以为是因为刚刚得知的消息伤感，于是凑过来握住明辰的手，低声安慰道。

　　明辰顺势把头一歪，把身体依靠在姐姐肩上，摆出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握着姐姐的手安慰地说：“嗯，我不怕，我可以跟爸爸讲道理，讲不通就偷跑回英国呗。”

　　明辰笑起来：“都这个年代了，总不至于把我锁起来吧？”

　　他很乐观。

　　明辰的确不怕明光祖。

　　明光祖也是白手起家，刚开始也是手工作坊做起，夫妻两个起早贪黑，兢兢业业的经营一个小作坊多年，孩子也顾不上照顾，后来搭上了政策红利，在青城的改革浪潮里脱颖而出，从此顺风顺水，一跃成为行业里的翘楚。

　　明光祖奋斗半辈子，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非要说点遗憾的话，那就是明家人丁不够兴旺。

　　明光祖事业有起色以后，跟大部分白手起家的男人差不多，该有的毛病一个没有少。

　　他开始在外面养女人，夫妻两个因为这个事情经常闹的鸡飞狗跳，感情越来越淡漠，最后他干脆眼不见为净，除了逢年过节在家，基本很少回来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么多女人硬是没有给再为他生下一个儿子。

　　所以风流归风流，明光祖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对儿女也渐渐有了亲近之心。

　　特别是明辰，他明光祖唯一的儿子，他更是宠爱有加。

　　所以，纵然姐姐们都怕他，明辰心里是不怕的。

　　司机缓缓停了车，李管家已经早早等在大门口了。

　　看到明辰下车，连忙跑过去替他打开车门，顺手接过手提箱，乐呵呵对明辰说：“终于回来了，赶紧进屋吧，一屋子人都等着你呢！”

　　明辰谢过李管家，跟姐姐一起进去了。

　　他走得不慌不忙，因为刚在车上已经得知，爷爷病重是假的，是骗他回来的借口。

　　明辰小时候和爷爷最亲。

　　早期的明光祖确实忙，创业初期辛苦，两个人常常忙的屁股不沾地，早出晚归，应酬请客，根本顾不到家里，再后来公司慢慢做起来了，心思也开始飘了，灯红酒绿的渐渐迷了眼，明光祖以照顾孩子为理由，让明夫人回归了家庭，从此像出笼的鸟儿一样，一头扎进红尘，沉醉其中。

　　夫妻关系逐渐剑拔弩张，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必定闹的鸡犬不宁，天翻地覆；

　　年复一年，明夫人的情绪越来越糟糕，喜怒无常，后来甚至需要常年服药。

　　夫妻两个陷在战争漩涡里的那些年，根本无暇顾及小儿子。

　　姐姐们虽然疼爱他，也只有周末或者学校放假才能回家。

　　虽然吃穿不愁，也有保姆照顾起居，可是在小明辰的童年记忆里，一直都是灰色的。

　　直到爷爷的到来，他童年记忆里才有了唯一的暖色。

　　因为明夫人的病时好时坏，明光祖怕明辰没人照顾，想到了在老家鳏居的父亲。

　　小时候，愿意陪他一起捉蟋蟀，斗蛐蛐的人，只有爷爷。

　　那时候爷爷身体还硬朗，经常笑呵呵的拉着小明辰的手，给他讲奶奶的故事，有时候讲着讲着，还会偷偷抹眼泪。

　　明辰从小生的粉嫩可爱，嘴巴也甜，看到爷爷抹眼泪，蹒跚地爬起来，用胳膊环抱着爷爷的脖子，稚嫩的哄：“爷爷不哭，辰辰爱你。”

　　“好，好，爷爷也爱辰辰，爷爷不哭。”

　　爷爷有时会用胡子扎小林辰，经常痒的小明辰落荒而逃。

　　爷孙两个哭哭笑笑，嘻嘻闹闹，最后歪倒在院子里的懒人躺椅里。

　　明光祖没有给过他的，爷爷都一一补给了明辰。

　　…...

　　随着进入明家，记忆像开闸一样，蔓延开来，明辰掩着心跳，推开大门。

　　年逾古稀的爷爷穿着白衬衣，笑呵呵的坐在大堂中央，两手扶着拐杖，翘首望着大门，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刚听姐姐说的时候，他对于受骗这事还有些不快，这时看着精神奕奕的爷爷坐在他面前，他又忽然庆幸爷爷生病这件事只是一个骗局了。

　　想到这里，明辰鼻子一酸，小跑着过去弯腰抱住了爷爷。

　　还是小时候的姿势，只是他再也不需要爷爷蹲下来，也不需要搬个小凳子垫脚。

　　他已经长到了一米八，需要稍稍弯腰才能像小时候一样，环保着爷爷的脖子。

　　爷爷又老了，明辰心想，他已经一年都没有回家了。

　　高三一年因为私心到处申请外地的学校，他四处奔波，忙的脚不沾地。

　　暑假本想回来，却因为少年心性，跟同学打赌输了，留在英国打了两个月的工。

　　如今......

　　明辰越想越觉得自己混蛋，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爷爷，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就这样抱了一会儿，忽然“哇”一声哭了起来。

　　“乖孩子，不哭，不哭哈！”

　　“爷爷，对不起，唔唔唔.....”

　　爷爷搂着孙子亲了又亲，完了拍了拍孙子的头，乐呵呵的说：“爷爷没事，傻孩子，爷爷就是想你了！”

　　明辰当然知道爷爷没事。

　　他透过指缝偷偷看了一眼四周，明光祖显然有些坐立不安，目光没有了平日里的严厉。

　　妈妈也有些不自然，犹豫了下还是去了厨房，吩咐保姆上菜去了。

　　“ 爷爷，我咋没有听明白？你把我一个电话从英国拍了回来就是因为想我？我可是一放电话就马不停蹄地飞回来了，还是挤的经济舱！”

　　说完他指了指角落里的明成珠，“不信你问姐姐，她为了接我，高跟鞋都被人踩坏了。”

　　明辰故意装糊涂。

　　心想，我就看你们怎么圆这个谎？

　　这时，明光祖“咳”了一声，接声说：“ 这个晚点再说吧，先开饭吧。”

　　“对，对，先吃饭，先吃饭，别的晚点再说，先为辰辰接风。”

　　妈妈竟也一反常态的与明光祖一唱一和，招呼王阿姨拿来湿毛巾，亲自为还在发懵的儿子擦手擦脸。

　　明辰心里觉得好笑，泰然接受了来自亲妈的殷勤伺候。

　　为了给明家小少爷接风，全家人一大早就忙起来了，菜单改了好几次，最终摆上桌的时候，颇有些满汉全席的架势。

　　明辰扫了一眼，都是他小时候爱吃的。

　　明辰咽了一下口水，他已经一年没有吃过家里的饭了。

　　在英国的时候，住的地方穷乡僻壤的，没有中餐馆，嘴馋的时候，开车几十公里找中餐馆，点一碗牛肉面，呼噜呼噜扒拉一碗，心满意足的再开车几十公里回去。

　　那时候他真想念家里的饭啊，梦里都飞回来多少次，醒来后，枕头上都是湿的。

　　他也是想家的，他怎么会不想呢，刚去英国的时候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打越洋电话跟爷爷诉苦，然后爷爷就跟着他一起哭，哭完了就跟明光祖闹一场，要他立刻把孙子接回来。

　　明光祖每次都头疼不已。

　　后来慢慢长大一点，懂得了人在异乡报喜不报忧的道理。

　　后来，想家的时候，驱车几十公里去中餐馆吃一顿牛肉面，成了他发泄乡愁的方式。

　　如今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小少爷的吃货本性暴露无遗。

　　他成功被美食吸引了注意力：“哇，我已经一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

　　“辰辰，这鱼你最爱吃了，多吃点。” 妈妈张罗着给小儿子夹菜。

　　“唔..好，好。”

　　“辰辰，吃这个虾，这可是我为了你回来新学的菜式。” 大姐明成慧也积极给弟弟介绍自己的新菜式。

　　“咦，你咋不说你浪费了多少虾才做了这一盘成品？” 二姐明成君嗤笑说，被□□一筷子敲得闭了嘴。

　　明成珠年龄只比明辰大了六岁，心性跟明辰差不多，这会儿正埋头大快朵颐，冷不防被不苟言笑的明光祖点名：

　　“ 明成珠，你看看你自己的吃相，哪里还像个女孩子，从小就教育你，女孩子，要注意仪态，以后参加宴会会被人笑话的。”

　　“呃...好。“ 明成珠显然被也噎了一下，不过迫于明光祖的眼神，还是应了一声。

　　”咳，咳...” 爷爷这时有些不高兴，“一家人好不容易一起吃个人，就你讲究！”

　　明光祖噎了一下，自知理亏，于是岔开了话题，“爸，你也吃，别光看他们吃，这鱼你也爱吃，你尝尝，早上新捕捞的。”

　　爷爷毫不犹豫地接过鱼块，转眼又放在了明辰的碗里，看着孙子狼吞虎咽，忍不住笑着说：“你慢点，别噎着，快，喝点你王阿姨做的牛肉羹顺顺。”

　　“唔，唔...好,爷爷。” 小少爷吃饭的间隙含糊应着。

　　......

　　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小少爷捂着肚子躺沙发上挺尸.

　　心说被骗就被骗吧，回家真他妈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