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与兔》rosyisarose

7、7 方泽铭

　　周五下午的物理课，方泽铭还是迟到了。

　　这个班的学生们早已对此见怪不怪。老师不在，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只是不似下课那般放纵，毕竟走廊里可能会有查课的年段长经过。

　　整间教室就属周煜南的那个角落最安静，自周一他挂断周盈露的那个电话开始，少年的话更少了，不出他所料，周盈露这周仍然没有回家，什么“很快就回来”那样的话，周煜南早就知道那是敷衍。

　　但今天的姚尧竟然也静悄悄的，他竟然没有和关荀勾肩搭背地做些什么，周煜南悄悄斜过眼看了看身边的少年。

　　姚尧还是在抽屉里捣鼓着什么东西，从周一开始他就维持着这幅偷偷摸摸的鬼样子。每当周煜南把身子偏过来想要看看他在做什么，姚尧就把手里的东西塞进抽屉深处，坐直后用身体挡出周煜南好奇的眼光，周煜南就只能老老实实地不逾越两人之间的界限。

　　这样遭到防备的次数多了，周煜南就不再好奇姚尧在干些什么，他和这个年纪男生们的爱好一点也不沾边。但是现在姚尧渐渐停下了动作，他好像完成了什么大事一样长舒一口气，把手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这时方泽铭才慢悠悠地从教师办公室晃到教室来。

　　下周就要期末考了，这节课是答疑课，方泽铭的工作就是回答学生们的各种疑问。男人依旧是两手空空，双腿交叠坐在讲台后的椅子上，等着学生拿题来问。

　　“下周就是期末考了”，方泽铭出声，“有问题今天就来问我，下周不再接受任何私底下的答疑。”

　　男人顿了顿，把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身影上，接着说：“还有就是，学校开始接收CphO的报名了。”

　　“有意向报名的同学放学来办公室找我，暑假学校会组织为期三周的集中训练。”

　　姚尧用手肘捅了一下身边的男孩，“周煜南，什么是CPhO啊？”，见周煜南不说话的样子，他又把身子靠了过去，贴着周煜南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周煜南一下子被小混蛋喷出的气息搅得情迷意乱，只好回答：“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

　　“噢”，姚尧得到答案之后才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那你肯定会报名的是吧。”

　　周煜南肯定会去参加预赛的，就算他放学后不去找方泽铭，学校也会把他的名字送到训练营里。

　　姚尧把视线转移到讲台后的方泽铭身上，男人正在亲切地给那个叫“陶艺”的女孩辅导，边说边在黑板底部写下重点，女孩认证地盯着方老师的眼睛，不禁频频点头。

　　方老师确实是个好老师，姚尧想。换做是其他老师，涉及到参加比赛的问题，他们总是把班上的尖子生偷偷摸摸地叫到办公室里，像是做什么亏心事一样遮遮掩掩，不让班上的其他学生知道。方老师不一样，他对待每个同学都是那样的公平。

　　方泽铭当然知道周煜南不可能放学去找他报名，但他也不会因此压着周煜南的名字，他可不是周煜南那个小别扭。

　　他当然知道周煜南的梦想。

　　和周盈露结婚的那个晚上，一番云雨后，女人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我们不聊点什么吗？”，方泽铭绕着身上那个女人的发丝，“我们各自的生活之类的。”

　　“我问的你都会回答吗？”女人翻了个身，直视方泽铭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放弃读研了？”

　　男人四两拨千斤地跳过这个话题：“没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了。”

　　周盈露才不会信他的话，但又接着自顾自地说下去：“阿煜也很喜欢看那些什么天文啦黑洞什么的东西。”

　　“阿煜？周煜南吗”，男人起了点兴趣。

　　“对”，女人坐直了身子，将床头的烟盒和打火机拿过来点了一支烟，“周煜南小时候总是问他爸爸是谁，我妈就骗他说你爸爸是宇航员，想爸爸的时候就冲着天喊，爸爸就能听到。”

　　男人噗呲笑了出来，接过女人的烟吸了一口，他想到婚礼上那个男孩那副清冷的样子，和那个对着天空喊爸爸的孩子形象怎么都联系不起来。

　　“阿煜他倔得很”，女人接着说，“去年他考上了市状元，我问他要什么礼物，他跟我要了一只表。”

　　周煜南从小到大就没跟周盈露讨过什么物质上的东西，去年周盈露接到班主任给她打的电话，说周煜南是今年的市状元，女人知道自家儿子打小成绩就好不要她操什么心，但市状元的分量还是不同的，她便问周煜南要什么奖励。

　　周煜南要了只表，算不上便宜。Oris自动机械的航空系列，少年知道周盈露对他的事情不上心，把表的图片型号购买渠道一并给了女人，免得她又忘了这码事。

　　方泽铭盯着教室角落里那个男孩毛绒绒的发旋，心底一阵搔痒。

　　周煜南让他想起了十八岁的自己。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方泽铭当选高考省状元，并且有物理竞赛的出身加持。

　　当北大和清华的招生办为争抢方泽铭在他家小区的电梯里大打出手，电梯门缓缓打开，方泽铭就站在他们面前。

　　“哪位是清华招生办的老师？”，十八岁的方泽铭早就摆脱了青春期的公鸭嗓，他已经有了自认为是成熟稳重的决定：“贵校能保证我进入天文系吗？”

　　尽管二十八岁的方泽铭不想承认那是个成熟稳重的决定。

　　周煜南，方泽铭念着这个名字，你就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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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铃响起，周煜南从后门离开。

　　姚尧把抽屉里的东西装进口袋里，从背后勾住关荀的脖子：“走吧哥们，送你去办公室报名。”关荀的其他科成绩都平平无奇，唯独长着一颗会物理的脑子，关荀他爸就指望着儿子能在物理竞赛上一举成名，让他混上一个保送名额。

　　两个男孩勾肩搭背地走进教室办公室，周五的下午，没课的高一老师早早下班回家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坐着角落里的方泽铭还有他班上的学习委员。

　　“都过来”，方泽铭招呼他们，“你们仨都是来报名的吗？”

　　姚尧连忙摆摆手：“方老师我不报名”，男孩四下张望，却没看到另一个他寻找的身影，“方老师，周煜南怎么不在？”

　　方泽铭听到“周煜南”这三个字一激灵，他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大男孩：“你找周煜南什么事？”

　　“没什么事”，嘴上说着没什么，姚尧心里却着急得要命，“关荀我先走一步，我突然想起来我妈叫我回家收衣服。”说罢便一溜烟跑了出去，留下关荀在后边喊着：“什么衣服要马上收啊！喂，晚上出来打球啊！”

　　姚尧才顾不上什么打球的约定，他的心里就只装着一件事和一个人，急匆匆地沿着周煜南回家的路跑着，直到小区门口都没找到那个人。少年低头思索，随即心电感应般朝着那个市区公园走去。

　　周煜南就在那里，他依旧坐在那只秋千上。

　　姚尧静静地靠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在周煜南身边呢喃：“周煜南……”

　　周煜南知道身边来了人，但他依旧闭着眼睛，他知道来的人是姚尧，“嗯。”

　　姚尧的胆子大了起来：“周煜南，把你的手伸出来。”

　　周煜南不知道姚尧接下来要耍什么把戏，却也不疑有他，乖乖伸出了手，接着他感到手心落下轻轻的重量，还有一圈有温度的铁环。

　　他睁开眼，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之后愣了一下——那是一颗用凝胶做成的圆形挂坠，凝胶里包裹着一个太阳系：那里面的八大行星。

　　周煜南哑着嗓子问到：“这是什么？”

　　“唔”，姚尧不敢看周煜南的眼睛，他的视线飘到远处：“安慰你没考到第一的礼物。”

　　他想说，周煜南，没考到第一又有什么关系，我的整个宇宙都可以给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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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煜南终于知道姚尧在抽屉里捣鼓了一周的东西是什么。

　　“姚尧”，许久后男孩终于叫出这个名字，

　　“你是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