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指东南》benevolence

2、委托

　　楚夏在说书先生惊若雷霆的拍板下悠悠转醒，看了看窗外的大太阳，又意兴阑珊的半眯上了眼。

　　他今天听说华兴街街角“市青茶楼”有说书的讲神界趣事才来凑个热闹，想找点乐子。这“市青茶楼”的“市青”二字，据说是掌柜的想得“闹中取静”之意。

　　楚夏看到时就险些在大街上失笑，认为这茶楼实在是很大言不惭。

　　华兴街是这片乡镇中最繁华的一条街，整日熙熙攘攘，商户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烟火气极重。

　　而立于这条街转角的这座茶楼，非但没能做到掌柜一开始对他的期望，反而被同化，毫无违和的融入这喧闹的一方世界。

　　呵，事与愿违。

　　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人还在唾沫横飞地讲述民间故事，楚夏已经听了十万八千遍了。

　　不止他一个。这老套的如同经史讲义般的故事，茶楼里的客官都听过不少了，如今提不起丝毫兴趣。

　　说书先生拿帕子擦着鬓角的汗，继续坚持念经事业，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茶馆里的看客大部分注意力也都不在此。

　　楼外走过一个娉婷姑娘，吸引走了楼内部分人的目光；路过几个卖艺的，楼上的客官也能在茶楼上给他们拍手叫好。

　　他们今天本来是奔着歌女来的，谁知临时换成了说书的。

　　预期未能达到，便会尤其失望。

　　楚夏也晃晃悠悠出了茶楼，想着哪怕去散散步，也比在这里看糟老头子有趣。

　　他一个人走在街上，慢悠悠逛着，时不时停下来在哪个摊位前看两眼，这样走了一路，却什么都没买。

　　今日本不应如此清闲，前些天刚接了一位富家官老爷的委托，说是家中出现了灵异事件，请高人去看看。

　　楚夏本不想去接手这个烂摊子，有钱人家嘛，多少都是有点难插手的事，到时处理不好，又生出一大堆事端来，他嫌麻烦。

　　谁知一扭头的功夫，家里那位就将委托接了。

　　楚夏直到那两个小丫鬟离开屋子，都没反应过来，怔怔看着桌子上端正摆着的那封委托信。

　　半晌才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位一脸坦然的祖宗：

　　“就这么接啦？”

　　“嗯，接了。”

　　你倒是淡定啊啊啊啊啊！！！

　　楚夏内心抓狂，面上又不好直接表露出来，只好对面着这位，企图以理服人。

　　“平生啊，你看，这是有钱人家的委托。

　　“有钱人家呢，特别是像这种郡里都有名的大贾，家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三房六妾不说，光七大姑八大姨就一堆。

　　“说的是委托灵异事件，到时候牵扯进来的，还不知道又是怎样的妖魔鬼怪。这种案件，不只是人鬼，应付那些亲戚与相关者都够我喝一壶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皱了下眉。想给自己倒点水喝，抓起茶壶发现里面是空的，只得悻悻作罢。

　　“我对这种大户人家，可算是长见识。

　　“上次那回你忘了吗，来请咱们的婢子像惊弓之鸟似的，说是家里闹鬼，吓个半死，

　　“结果后来查清楚了，就无非是家产与旧怨，是是非非多了，谁说得清谁对谁错？

　　“可怜我们就是个帮忙破案的，渊源查清楚了，本来就与我们无关了，可是那一大家子人，指不定我们得罪谁了呢，后来在巷子里把你骂了个狗血淋头，也就你能忍，居然没还嘴。

　　“咱俩一块，我还被赏了一耳光，啧，现在想想还气。可我们又不能打回去，只能忍着，憋屈死了！

　　“平生，你听我的，别接了，咱不去受那委屈，咱么好好接普通人家的麻烦就行，就算给再多钱……

　　“嘶——”

　　他突然看到那委托信上标的价钱，脑子一热，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个价格上挪开，却又忍不住偷瞥两眼。

　　对他们来说，这个钱是不吃不喝攒几个月的普通委托回报，才能达到的积蓄。

　　太奢侈了……

　　楚夏咬咬牙，继续刚才的话：

　　“那心里也是不舒服的！我不赞成接这个委托，况且……”

　　“可是我们没有一文钱了。”平生突然开口。

　　“…………”

　　“米，面，都吃完了，盐也快见了底。今早是最后一顿饭，之后我连水都没打。”

　　楚夏被噎住了，他方才没想到这一点，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收入了，即使钱是一个个铜板卡着花的，也还是用完了。

　　这段时间不是没有委托，但是普通人家根本拿不出足够的委托金，二人又不能看着人家被鬼侵扰，只好有多少拿多少，

　　而这些钱往往在解决事件的过程中就花掉了，甚至还要贴钱。穷苦人家就更不用说了，还有几次给人家当免费劳力。

　　思及至此，楚夏再没了坚定的理由，不情不愿的拿起委托信，准备登门拜访。

　　毕竟，与生存比起来，自尊什么的……

　　告辞！

　　楚夏两指捏着信封，看了看府邸位置，揣进怀里。

　　他准备在路上再和平生商讨委托具体事宜。拖拖拉拉起身，极度不愿承认刚刚那个被富贵所移的是自己，嘟囔着：

　　“我就是见不得你受欺负嘛……”

　　平生已然站在门口，也不知听没听到那句话，扫了他一眼，施施然道：“我饿了。”

　　楚夏再也不敢磨叽，慌忙跟上，与平生一道往委托人那去了。

　　他们临近晌午时出发，等到了已经快日暮了。管家一听是请的仙师到了，慌忙笑脸开门相迎。

　　只见迎门走进来的，是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煞是好看，眼尾上挑，显得活泼。

　　见人先带三分笑，薄唇微抿，嘴角勾着，能叫人不自觉地与他亲近起来；

　　他身后还跟着个男孩，看起来比他略小，也是眉清目秀，眉骨鼻梁都比常人挺拔些，于是眼睫显得深邃。

　　前面那个已是俊俏极了，而他身后这个虽还没长开，可细看竟是比他还要精致些。

　　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管家多瞄了两眼。偷看着后面那个，又细细打量一遍，

　　嗯，美人胚子。

　　美人胚子就是平生，和楚夏赶来这里之后，又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那位老爷的人影。

　　此时已经完全天黑了，再让客人等着显然不太好，于是管家张罗着给楚夏和平生做了些吃食，安排了两间房让二人先休息去了。

　　楚夏和平生走了大半天，俱是累得不行，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管家大清早就来敲二人房门，道：

　　“二位仙师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老爷有事出去了，恐怕到今晚才会回来。

　　白日里还请两位自便，我们这周遭很是热闹，二位不妨上街转转。”

　　虽然对这位大老爷有些微不满，但是吃住人家全包，楚夏平生也不好说什么，乐得享受。

　　于是楚夏大清早就上街打听到了茶楼的说书，去那里消磨了半日时光，现在正在大街上吊儿郎当的逛着。

　　周遭人声鼎沸，楚夏却深感无聊。还是决定打道回府去骚扰平生，至少有他在不会这么闲，好歹也能聊个天。

　　打定主意，他便结束了漫无目的的瞎逛，扭头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