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夜》王大发Joan

6、第五章【塞拉尔沃岛】

　　直升机的降落遇到了一点麻烦，但飞行员表示她能搞定，只是希望两位乘客——黛和艾梅柏能给点耐心。塞拉尔沃岛从前是座火山，因此这座岛屿保持了山地地形，这自然给交通带来了不少麻烦。

　　趁着直升机盘旋寻找降落点的工夫，黛向下观察着地貌。

　　此岛实在荒僻得近乎不毛之地，只在靠近东边海滩附近有零星坐落着几栋度假别墅，依稀能看出来往日曾被当作度假村开发的遗迹。此外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山地和碧浪黄沙。不要说人迹罕至，就连鸟雀走兽都不大能看见。但是若以观光游客的角度去看，此岛也称得上别具一格的风景名胜。

　　最终飞行员在本岛其中一座度假别墅的屋顶降落。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完成任务后做了个告别的手势，就直接驾驶直升机离开了——她依然会按时运送生活必须的各项物资来岛。

　　“这座岛的地理位置不错，风景也算挺漂亮，为什么会荒废成这个样子？它毗邻墨西哥又靠近加利福尼亚州，善加开发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旅游地。”黛下意识地感叹道，她也另有一种职业本能，此刻也情不自禁地发作了。

　　“据说，就是因为地理位置太好，很快被毒贩子盯上了。这里一度被他们所盘踞作为交易的中转站，他们还开辟了大量的简易机场，专门安排飞机运送□□销往美国，第一站恰好就是加利福尼亚。”艾梅柏解释道，“很快此事引起了美国警方的注意，他们联合墨西哥本地的警察来了一次跨国合作，联合清剿了本岛。把原本贩毒集团在此地搭建的各种通讯设施以及简易机场全部夷为平地。从此，塞拉尔沃岛就荒废至今。”

　　听着艾梅柏娓娓道来这座如此荒芜的孤岛之上，竟曾经历如此隐秘而惊人的波澜，一阵极其不详的危险预感，涌上来黛的心魂，促使她下意识伸手掩住了艾梅柏的口。

　　“别说了，Amber，别说了。我不想听，你也不该说。”

　　望着黛，那布满忧色的面容，艾梅柏静静地展露出笑容。她握住黛制止自己的手，把亲吻印在爱人的掌心。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明白我将为我的行为付上何等代价。我不要求你支持，但求你尊重我的选择。让我说完，好吗？黛？”艾梅柏的声音与印在掌心的那个亲吻如出一辙地温柔至极，但她的态度却是显而易见地十分坚定，绝不是黛可以阻拦或动摇的。所以，黛也只能同意。

　　于是艾梅柏继续说了下去，“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了解岛上曾经发生的一切吗？

　　因为将一座原本风景秀丽的度假小岛改造为毒窟的毒贩并非旁人，正是我父亲——绰号“天上龙王”的“海港卡特尔”一号首领，富恩斯特先生。

　　他是个犯罪天才，开着飞机送□□去加利福尼亚州卖这件事，算是他的创举。占据一座港口城市，进而利用远洋航线把优质的拉美产□□销往欧洲这件事，则终于真正为他博得了“天上龙王”这个响亮的名头。

　　我父亲善于交际应酬，极有商业头脑。他看出来了毒品交易的大额利润在于运输，因此在面对□□之王，人称“教皇”的西都斯·卡洛斯先生挑战之时，选择与他成为合作伙伴。从此，我们家族就暗中盘踞在曼萨尼约这座港口城市，利用发达的交通网为包括“教皇”在内的各个贩毒组织运送毒品。直到1999年他去世，我们家族都在尽力维持这种格局。

　　至于小西都斯的父亲“教皇”，他则立足在原本遍布贫民窟和穷人的一些破落城市以及乡村。上世纪因为各种因素，欧美资本选择离开墨西哥，前往亚洲开辟市场。墨西哥人失去了工作岗位，大量人破产沦为流民。这些人成了□□与毒贩最终横行的沃土——他们不帮罪犯工作就得面临饿肚子的困境。

　　大部分犯罪团伙成员都只是一些目光短浅的人，但“教皇”卓尔不群，老西都斯先生的偶像是传奇大毒枭巴勃罗，他认为要建立起他自己的毒品帝国就必须有他自己的“人民基础”，就像当年的巴勃罗那样，用贩毒得来的金钱，救济穷人，开设医院，甚至为儿童提供上学的机会。这样警察只要一靠近他的巢穴，早已对他死心塌地的贫民窟居民将会热情地自愿充当他的眼线。

　　我为什么坚持要说这些？也许有一天你会被迫在法庭上叙述这一切。这会成为检控官证实我也知情并参与富恩斯特·伽佛歌家族犯罪行为的证据，我非常清楚这一点。

　　但我非说不可，Del。因为你在亲手葬送你自己的生命。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就一头冲进墨西哥，那么你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卡特尔”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贩毒组织这么简单。它甚至已经发展成一个王国，“教皇”西都斯这种人，事实上已经是一位类似于封建领主式的人物。这样的人，我可以断言，只有军队才能与之为敌。还得是在这支军队没有被毒贩的黑金所收买腐化的前提下。

　　Del，你不了解这一切。你不了解我的家族——“海港卡特尔”代表着什么。你也更加不了解西都斯的“教皇卡特尔”有何等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权力关系网。你独身一人，来到不测之地，与一群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为敌，与送死何异？就算你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你又能得到什么重要情报呢？”

　　黛微笑，“你还是不放弃劝我离开，对吗？Amber，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了，好吗？没有意义，我决心已定。”

　　艾梅柏耸耸肩，“我没有，你错想了我。打从直升机上，我走下来触碰到这座小岛的土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没有这样的念头了。

　　我之所以费心告诉你这么多关于墨西哥贩毒团体的信息，目的只有一个，我要告知你，你对你的敌人缺乏了解因此注定失败。无论你来墨西哥的目的是什么，你都必须拥有一个人协助你，否则绝无成功之望。而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黛惊恐地摇头拒绝——艾梅柏难以想象能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她原以为永远不可能看到黛惊慌失措。“不可能，Amber，我要做什么事跟你毫无关系，我不需要你来协助我。三个月后你就应该重返校园，继续攻读你的法学学位！”

　　这回可是轮到艾梅柏手握主动权了，她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种得逞的笑容，“如果你要求我在三个月后不干涉你的行动自由，那么，你也就不该干涉我的，对吗？Del。”

　　“我将暂停我的学业，必要时放弃也不无可能。我可以容许你三个月后依然在墨西哥境内活动，但我发誓我将竭尽所能与你同在。如果你全不在乎你将遭受什么危险，那么好吧，我也不在乎我。就是这样，就这么简单。”艾梅柏说这些话的时候，口吻满不在乎，说到结尾处甚至还耸了耸肩膀，但她显然不是开玩笑，她话语中所蕴含的真实心意是严肃而认真的。

　　很久很久，黛沉默了太久太久，她与艾梅柏就这样僵立在沙滩上，谁也没有再开口。

　　最终，是黛笑了一笑，她说，“你知道我现在最盼望的是什么吗？我希望自己能有一支手枪，这样我就能在自己嘴里开一枪，结束这一切。”

　　“看来我们陷入僵局了。”艾梅柏神情全然不为所动，甚至露出了更顽皮的笑容，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把黛逼得无可奈何在她看来赏心悦目。

　　这份愉悦，或许轻佻。因为她们此刻的选择极有可能决定此后两人一生的命运，乃至生死。

　　但是，顾不上了，顾不上了。

　　鸥鹭飞翔，不顾一切地飞向血色瑰丽的夕阳。

　　两个女孩子比花更醉人的芳香，在这座无人知晓的荒岛上，于漫漫风尘中弥荡。

　　聪慧理智的心，其中激荡的却是与所爱之人生死与共的渴望，哪怕她自己也清楚知道，这种选择丝毫经不起理性的考量。

　　更不可能，这是显而易见之事，因此就足以与恶名昭彰、凶残成性的贩毒集团匹敌较量。

　　但是，但是，就像一位神秘的来客无法仅仅凭借她胸膛中跳动的那颗正义之心而撼动一个在墨西哥盘踞一方的贩毒组织那样，来自死神那透着寒意的威胁也撼动不了此刻艾梅柏的固执。

　　宇宙就是如此，在冥冥之中，在此时此刻，实践了她隐秘的公平。

　　那两个年轻姑娘，她们能如何？

　　她们亲吻，她们相爱，她们用各自的固执冲撞对方的固执，她们用各自的爱交缠对方的爱。仅凭本能，就执拗地去那样做，直到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