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夜》王大发Joan

2、第一章【忏悔】

　　艾梅柏再次从宿醉中醒来时，已将近下午。这回她头疼地要比凌晨那次更厉害。浸满了酒精的脑海全然是空白混沌，唯一能做的事无非是下意识伸手去揉自己那痛得要命的脑袋。

　　另一对陌生但温暖细腻的手几乎同时伸了过来，帮艾梅柏轻轻地按揉她的太阳穴。过了一小会儿，艾梅柏听到了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好点了吗？”

　　艾梅柏立刻就警醒了过来！她一瞬间就挣开了原本浓雾一般围绕着她的疲倦，彻底从宿醉中醒来，用她极美丽的琥珀色眼睛望着黛。

　　那个亚洲女孩明显有点被她这突兀的举动给吓到了，艾梅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气氛一下子就变得非常尴尬。难堪得谁也没办法率先打破沉默。

　　艾梅柏垂下眼，清了清嗓子，但还没想好该说什么。黛倒是马上去拿了杯柠檬水过来。艾梅柏就赶紧撑起上半身，算是起了床。

　　“谢谢。”艾梅柏心里突然有些沾沾自喜，她接过这杯柠檬水，觉得自己的前途颇有希望。“现在几点了”她问道。

　　“快一点钟了，如果你再不醒我可能需要叫醒你。因为晚上七点，船就会在曼萨尼约港口停靠，你似乎也是墨西哥人”黛很快答道。她的语气因为紧张局促的心情而显得有些僵硬而不自然。

　　“真抱歉，我起得这样迟。你是什么时候醒的？”艾梅柏带着歉意轻声问道。

　　“大约是早上八点，我习惯了早起。何况我昨晚喝的并不多，起码没你多。”黛说着，禁不住浅笑了一瞬，在斜照进头等舱的阳光映衬下，交织出一种非常迷人的东方之美。至少艾梅柏是这样认定的。

　　“也就是说，这四五个小时里你一直留在这照顾我”艾梅柏的酒确实醒了不少，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但当她看到黛脸上浮泛起的红晕之时，她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唐突。

　　亚洲女孩终于还是开了口，但声音明显更轻了，语气也更不自在，“你看起来挺不舒服的，我想，我想还是等你醒来再离开比较好。如果你现在一切都不错的话，我就——”她没再说下去，但艾梅柏明白那意思。

　　她必须做最后的挽留！

　　于是，几乎就在一瞬之间，艾梅柏抓住了那双手。她这才发现，她们彼此都有些颤抖。

　　“我知道昨晚是我太...”艾梅柏开口前做了两次深呼吸，但还是没办法冷静地开口把话说完，因为她根本拿不准该说什么。“我太莽撞，昨晚！也许你觉得我根本就不尊重你！我承认我现在连你的全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但是什么呢？艾梅柏也说不上来。

　　黛摇头，“没这回事，Amber，我昨晚很清醒。我会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负责。即使有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艾梅柏高度紧张的心情因为这些话而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是，黛紧接着说道“昨晚，我永远不会为昨晚我自己的选择而后悔。不过，我想我们所能拥有的也只是一个夜晚，Amber。我们本就是陌路人，不是吗？我想，我们就此道别会是最好的。对我们彼此都很好。你也不需要知道我的姓名。这没什么重要。”

　　“我全名是艾梅柏·弗恩斯特·伽佛歌(Amber·Fuentes·Javouge)!”艾梅柏突然提高了嗓音，冲口而出。

　　黛听到这句话，于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深刻的震惊。随后这种震惊便消失了，她的目光竟然显得有些混浊，没人能从那对漂亮的深褐色瞳仁里读出任何意味。艾梅柏注意到了这种反应，但她来不及深思。

　　艾梅柏继续说道：“我此刻非常认真，我首先要向你道歉，为所有的一切。我要以绝对的忠实，说出全部我心底的话。向你合盘托出，以免我终身遗恨。听我说完，好吗？Del，求你。”

　　黛注视着她，点了点头。

　　艾梅柏显然很高兴，便接着说了下去，但她的眉头很快又聚在一起，显得非常忧虑，“我想重新认识你，我想跟你有一个认真的开始，所以我希望先告知你，我的姓名。重新向我所珍视的女孩介绍我自己。”

　　黛的眼神里再一次显现出极大的震惊，但她尽力保持了最大的克制，所以整个人看起来还算颇为镇静。艾梅柏这次根本没敢看她的眼睛，所以什么也没察觉到，只是自顾自地壮着胆子说下去“我要道歉的事太多了，如果最终你选择不原谅我，那我完全能理解。但我必须要说，诚实地说明一切。

　　我知道我的冲动和放肆，是导致我们此刻陷入如此尴尬境地的主要原因，叫神来惩罚我!我没有谨守礼节，像对待一个好女孩那样认真地对待你。但请你相信，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珍贵的女孩子。Del，务必相信这一点。”

　　“你永远不用再为昨晚道歉，Amber。我已经说过了，昨晚的事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们都是成年人。你不需要为我负责，当然也不需要向我道歉。”黛打断了艾梅柏的话，她不愿意无理地中止别人的言谈，但她实在不能再看着Amber如此万般自责。“我相信你，Amber。请你说完你想说的一切，我都会听的。但请再也不要这样自我责备了。”

　　艾梅柏痴痴地望着黛，笑容渐渐浮现，眼睛里也有了光芒，于是继续说道“但我还是得道歉，因为我干的蠢事不止一件!我，我趁你睡着的时候，侵犯了你的私隐，我翻了你的钱包，想看看你是哪一站下船。
　　昨晚，大约是靠近凌晨的时候，我有点酒恶，所以醒来了。那个时候你还在熟睡，我偷偷翻看了你的私人物品。准确点说，我是偷看了你的船票，我知道你的目的地是墨西哥在东太平洋的最大港口城市，曼萨尼约。也就是我的故乡，我此行的终点站。”

　　艾梅柏说完又变得有些垂头丧气，黛安也一样陷入了沉默。

　　沉默就像黏糊糊的胶水，粘住了时间的脚步，叫人难以忍受，所以艾梅柏最终还是选择了打破这份沉默“我想确认你的目的地是否与我相同，因为那一刻，我在心底里向至慈的圣母起誓。以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的信仰，共同为证。如果与我相遇的这个女孩最终的目的地也与我相同的话，那我，我就，我就...”艾梅柏到底是个还不满二十四岁的女孩子，她毕竟还是在紧要关头卡壳了。

　　黛这回也不能再开口了，这个来自东方的亚裔女孩在表露情感的勇气方面远不如流淌着拉美热情的血液的艾梅柏。
　　艾梅柏握着黛安的双手，把心一横“反正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我不想就此和你分开，像陌路人那样。我永远不会忘记昨晚的，Del，永远也不能忘记了。你，你也一样，对吗？”

　　黛凝望着艾梅柏，眼神中却布满了犹豫和难以分辨的复杂情感。这种犹豫的一分一秒都折磨着艾梅柏的心魂。可黛始终迟疑而不能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艾梅柏有点忍不住了，她开口催问“我知道，我有感应!你的心与我一样，对吗？Del如果你真的不想跟我有更多......今早你就可以一走了之，你根本没有照顾我的责任，不是吗？”她的眼神如她的话语一样热切，灼烧着黛的天良。

　　最终，黛还是没有说什么。但她点了点头，以一种很认真的态度表达了肯定的意思。艾梅柏随即欢快地画了个十字感谢她所信奉的神明，就用尽最大的力气把黛安抱进怀中。那几分钟，黛觉得大概这间头等舱里的每一件家具都能感受到艾梅柏的喜悦之情。

　　但唯独她不能。
　　唯有她的心被歉疚占满了，而无法坦然感知爱人那样直白热烈的喜悦与爱意。
　　她才是那个该坦白，该忏悔，该道歉，该受神明惩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