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女沉浮记》褚枍一

1、质子保国

　　“女儿，这回委屈你了。”邹王如是说。邹皇后在旁边掩面试泪。

　　“不委屈，这是女儿应尽的责任。此去并无风险，更可保国中无虞，免受涂炭，此行女儿心之所向，父亲不必介怀。”邹茗安慰道。

　　邹皇后在边掩面试泪。“母亲不可哭，女儿议亲，这是好事儿。何况还有西蓉，吕子，李嬷嬷陪着我。等两国相交相连，女儿就可回来探望了。”邹茗拉着母亲的手。

　　陈相国作揖道：“邹王，皇后，茗公主该行路了，再晚霜露重，酉时怕是到不了驿站了。”邹王看一眼林参。

　　“那路上一切都倚赖陈兄了，到了京都如若需要便宜之处，还望鸿雁直抒。”林参与陈相国虽各为其主，但同曾在昆仑学院研习，说话亲近一些，“这是路上的打点盘缠，还望照顾好公主。”

　　林参身边小厮拿出一小布袋递给陈相公的小厮。

　　陈相公见状也不便多推辞，看一眼邹王说，“茗公主此去议亲，定不会委屈，圣上已经命人打扫好茗府，先行的李文士已在府中打理，公主一到京都，便可入住，一切早已安排，还请放心。”小厮接过麻布袋。

　　邹王回应道，“好。”

　　茗公主正在准备上车，邹王后身边的嬷嬷对下人们说道，“一定要照顾好公主。”

　　公主上车，入帘前对回望父母，对邹盛说道，“哥哥，母亲身体虚，最是要紧，还望多注意。”邹盛此时微扶王后，容色未变，点头示意。

　　此时林参拉着陈相国，一边说话，“不知陈兄来时，是否知晓，圣上准备让我们公主与哪位王爷成亲？”

　　虽曾是同窗，但此事未定也不便多言，“圣意难料啊，还真未定，但是无论哪位王爷，都是好的。京都还有李文士在，沈兄不必思虑过多。”

　　“哦......是啊是啊。”林参知道陈相国明显是点他，不好再问，只得用笑声掩饰尴尬。

　　此时，公主已入车帘，陈相国看到后向各位作揖，便上了另一个马车，车队便开始前行，越来越远......

　　邹兰国本就是人少势薄的国家，地理位置却是沈国和都王国的唯一通道。
　　邹兰国国土不及沈国二分之一，都王国三分之一，两国百姓喜欢在邹兰国贸易，邹兰国的经济来源就是开市，所以怎么看两国都不能得罪。
　　以前都王国强大，又盛行仁爱君子之风，姐姐邹露嫁去之后，邹兰国和都王国更近，沈国虽有不快，也不能多言，所以三国可以平衡。
　　但是都王国去年老国王逝去，五子夺嫡，相关利害互相伤害，一点联系者人人自危，内耗极大，国势见衰。沈国却因海上贸易和炼金术越发强盛，去年拿下蜂国，对外扩张的野心昭然已示。
　　邹兰国深知若此时沈国来犯，都王国无心无力帮忙，邹兰国必亡。邹茗和邹盛两个合计后想出和亲这个办法，向父母说明劝慰，后派李文士先行游说。

　　行车不一会便出了邹兰国，车内一阵低气压，好一阵无人言语。

　　李嬷嬷见状打开了话匣子，“茗主儿不必太担心，盛主儿一定会照顾好王后。”李嬷嬷本是皇后身边的，皇后怕西蓉不够稳重，让李嬷嬷跟着。

　　西蓉本也沉静在离国的伤感中，见嬷嬷如此说，看了看邹茗，故意岔开话题，“我们姑娘可不是在担心，估计实在想心上人了吧。”

　　邹茗本是伤心难过，可在这时突然听到西蓉如此调侃自己，又好气又好笑，“让你乱说话，哪有心上人啊。”

　　西蓉看着邹茗情绪已经转换，又接着说道，“不就是从小时候常常过家家的沈小王爷。”

　　西蓉说的是沈国的小王爷沈季，比邹茗大三岁，小时候便闲云野鹤，常常闹着四处玩，不上课。
　　沈国皇帝本对他偏爱，可见他如此玩耍，不爱治世之道，却爱诗词歌赋，只好早早给他封了个王爷，多给田地细软，让其学些商贸之类。
　　沈季从小经常跟着商贾出身的舅舅来到邹兰国游历，便与邹盛邹茗相识。

　　邹茗被说得更加脸红，举起手作要打西蓉的样子，车马总算有了些欢笑声。李嬷嬷也在旁笑了起来。

　　会是他吗？邹茗想了想，毕竟这不由自己决定。况且和亲最好是跟最有权势的皇子结婚，比如太子，二王爷。一个闲云野鹤的小王爷，与国不利，还是见招拆招吧。

　　迷糊了一阵，邹茗被唤醒，“茗公主，驿站到了。”陈相国在外面说道。李嬷嬷应声先出，“到了啊，陈公辛苦。”

　　“不辛苦，这是茗公主的客房钥匙，一个主卧，两个侧塌。”陈相公把钥匙交给嬷嬷，接着说，“你们就先跟着小二上楼歇着吧，小酒小菜跟小二点，直接送到房中吃喝。”

　　西蓉和吕子扶着邹茗下车。

　　“麻烦了，那我们先去。”嬷嬷回应。陈相公旁边的小厮也把吕子的钥匙交给他。

　　于是乎，四人一同被引向厢房。吕子放下行李，遂来敲门 。西荣开门。

　　小二此时还在房中，“您看要点些什么？” 李嬷嬷接过话，“来你们这儿的招牌菜，三素二荤，不要放香菜，味儿不要太重。”

　　“好嘞。”小二边说边往外走，“那您歇一会，饭菜马上就来。” 慢慢关上了门。

　　西蓉也有些累了，屁股刚沾板凳。李嬷嬷瞥了她一眼，她便又站了起来。

　　“嬷嬷，你坐阿，大家都坐。”邹茗示意道。

　　“这不规矩。”李嬷嬷明显不肯。西蓉到底是贴身的，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性，拉着嬷嬷坐下，“哎，嬷嬷你坐啊。”吕子亦坐下。

　　“嬷嬷，出了邹兰国，我们四个可都是异乡人了，前路茫茫，风雨未可知，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主仆之礼，在无外人之时，就多余了。”邹茗略带伤感地说。

　　“主儿，嬷嬷我从小看你长大，知道你不喜拘礼，今儿大家都累了，同坐一桌，也是无碍，但是到了沈国，让人瞧见去，就不免让人闲话，我们邹兰国没有礼数了。”

　　嬷嬷这席话虽不耐听，倒也是在理的，邹兰沉默，不再说什么。西蓉看看姑娘，心里也知晓，说是议亲，实为人质，往后的日子更是要谨言慎行，不可像从前那般了。

　　“叩叩叩......”小二敲门，吕子接过饭食，摆置桌上，主仆四人食。饭后，李嬷嬷将餐碗盘送出门，西蓉整理茗主儿的床铺。

　　吕子凑上注目窗外的邹茗小声说，“茗主儿，盛主儿安排身边的常侍卫昨日与我说，您不必太过担心，到了沈国自然有人帮，只望您记住一句诗，关键时候能找到可信之人。”

　　邹茗转过头略有疑问的看看吕子，“绿树暗长亭，红衣照我巾。”

　　“绿树暗长亭，红衣照我巾......”邹茗喃喃重复。

　　不时，李嬷嬷回来，一人紧随其后。“茗主儿，陈相国来了。”嬷嬷看到背对着的邹茗和吕子明显在说些什么，略提高声音提醒道。

　　“茗公主”邹茗转过身来，陈相国作揖接着说，“到沈国，还要走一天半。若是明日早些赶路，寅时出，晌午不停，不出意外，戌时能到，但就怕委屈您。您看......”

　　邹茗想了一下，其实早去沈国一日还是要等沈王召见，但是她一个公主确实不宜在路上多耽搁，于是说“就依您所说，明日寅时出发。”

　　“那好，等会儿小二送些吃食来，嬷嬷，你们选些爱吃的打包供路上充饥，我也去准备准备。”陈相国又向公主点头作揖，邹茗也点头示意，“相国辛苦，嬷嬷送送。”

　　相国离开，天色已入戌时，对面厢房传来小调歌声，“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邹茗听得入神，像是自言自语，“如此婉转，有音更有情。”

　　正在此时，小二端着茶点进来，西蓉活泼地打听,“小二哥，这是何人在歌唱？”

　　“好听吧，这是凤鸣阁的子瑜姑娘，跟着李家车队来的，小调唱的余音绕梁，最得李二当家的欢喜。”小二边摆放茶点边回答。

　　“凤鸣阁？李家车队？”西蓉疑问。

　　“是啊，姑娘是久居深闺，这李家商贸是近些年往来沈国和邹兰国最兴旺的商铺之一了。李老大长守沈国，负责沈国店铺及货品，李老三长守邹兰国，负责邹兰店铺和商市往来人际关系，李老二就是负责将沈国的货品运到邹兰，再将邹兰的稀罕玩意儿运回沈国。这路上还有大大小小的驿站客栈，都跟他们有往来，李老二也要交往维系，路上难免无趣，市场带着歌女，最长带的就是子瑜姑娘，当然还有绮罗馆的碧茵。”

　　“绮罗馆？”

　　“是啊，沈国的凤鸣阁和绮罗馆都是鼎鼎大名的，凤鸣阁的姑娘通乐理擅长吟诗作赋，绮罗馆的姑娘擅长舞袖，茶艺更是一绝。姑娘到了沈国，有空可以去看看新鲜，每个月这两铺都会搭大戏台，吸引百姓去看。”

　　小二边给几位倒茶水，边说，“您几位慢用，有事儿再叫我。”

　　吕子已回房了。再过一阵，对面的歌声也歇下了，李嬷嬷关上窗，“主儿，休息吧，明儿还要早起。”邹茗缓过神，西蓉服侍她休息。

　　次日，寅时起身，天还未亮，主仆梳洗后便出门。

　　在通往楼梯的拐角处，邹茗被一女子微撞一下。

　　“你怎么回事？”西蓉边查看邹茗，边大声呵斥。那女子下楼去，并未回头。

　　“欸，没事。”邹茗担心节外生枝，示意西蓉不要再说。

　　李嬷嬷捡起刚刚那女子掉落的丝巾看了看，料子阳光下泛着些彩光，方形丝巾的角落绣着‘凤鸣阁’三个字。

　　嬷嬷收起帕子，跟着一起下楼。

　　徐相国已在车马旁等候，“茗公主，那我们就启程了。”邹茗点头示意，上了车。

　　车队就出发了，“姑娘，你靠着我继续眯着吧。”西蓉说着把身子挺得更直了。邹茗也确实还没休息够，头轻轻靠上去。

　　一旁的嬷嬷却像是有什么心事儿，又把丝巾拿出来，仔细端详，方块儿大点的丝巾，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队停了下来。邹茗醒了，吕子上车来说，“茗主儿，马儿累了，车队休息会儿，您要下车活动活动吗？”

　　“也好。”邹茗正被搀扶着下车，就在这时，对面车道呼啸而过一队人马，踏土扬灰。西蓉忙撑起袖衣帮邹茗挡尘土。

　　“急什么啊。”小厮抱怨道，“赶了怎么多年的车，许久未见过怎么着急的队伍了。”

　　陈相国和吕子看向已经远去的车队，似乎都在想什么，并不多言语。

　　西蓉拍拍自己和邹茗身上的尘土，下了车，向阴凉处走去。李嬷嬷打开昨日打包的点心，四人分而食之。

　　小厮给马儿卸下车套，牵到旁边吃草休息。

　　两刻后，一行人又启程。邹茗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天色已经暗下来，一行人也到了沈国京都，“这是通关文牒，这是官印。”陈相国的贴身小厮将两物件递给城门守卫看。

　　守卫看后，往边站。

　　进城后，没一会儿就到了茗府府邸，这时府门口一小厮，大声往里跑喊道，“到了，到了。”

　　另一小厮迎上来牵马，李文士赶忙出来，对着陈相国说，“相国，辛苦，里面的茶水酒菜已经备好了。”

　　“不了，不了。”陈相国忙摆手。“一路确实有些乏了，也想早些回府休息。”

　　邹茗下车，李文士和陈相国向她作揖。

　　邹茗明显听到他两对话，“陈相国辛苦，既然如此也不多做挽留，早些回去休息吧。”

　　“茗公主，也早些休息，我改日再来拜访。”陈相国再次向大家作揖便上车离开了。

　　一行人目送后，便往府里走去。

　　“老爷，咱回府前能去春茶楼买个枣泥糕吗？”陈相国贴身小厮，咂巴着嘴问道。
　　“回什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