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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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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商队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商队了。这一路上能走大路,决不穿小道。即便要走一些偏远的小路,也都挑在白日里,全队警戒,一路小心。夜晚也多在城镇或村庄内投宿。偶有意外错过宿头,须得在野外过夜,必会先行遣人勘察地形,再挑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所在,埋锅造饭,休息一番。夜里又把所有人分成几批,轮流守夜。总之,纪律严明,诸事稳妥。
柳家商队,不仅仅是普通的大商队,他们有组织纪律性,还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相信,不管是哪一拨山贼强盗遇上这样的商队,都会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而这支商队的所有人柳大官人,富而不骄,见多识广,交游广阔,为人虽低调些,但我还真没发现有谁敢对他不敬。我看在眼里,不由得由衷佩服起柳大官人。
一剑知秋仍旧不厌其烦地跟着我,欲让我拜师。记得柳大官人和姜文刚听说此事,两人像被雷劈了似的惊呆了好一阵子。过后,柳大官人带着羡慕之色帮着劝说我。原来,一剑知秋是剑仙门下。而剑仙,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门派,在雪山一带非常有名气。剑仙门有个规矩,所有门下弟子出山后,必须收且只能收一名徒弟,亲自送回雪山,以延续剑仙门的传承。没有人知道剑仙门一共分多少支,但近二十年来,一剑知秋是唯一一个下山的门人。柳大官人机缘巧合认识了他,适逢他为徒弟一事烦恼。柳大官人大喜,力邀他一同南下,原想借此机会把自己的小儿子引见给他,学习上乘剑术。没想到,他竟看上半路插进来的我。豁达的柳大官人说到此也不由得瞪了我一眼,犹有不甘的样子。我心中颇觉好笑,我学个骑马而已,竟引来裸男意外收徒,我也不想的好不好。不过,‘剑仙’这名字听起来的确很神秘,印象中金大的小说里可没有只字片语的记载。以后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去做做客。
我右手手里捏着一把树叶,蹲在远离大部队的草丛里,眼观六面、耳听八方,左手还不时往自己的屁股上拍几下,以期赶走一边虎视眈眈的蚊虫。整天东奔西走就这一点不好,上个厕所也得百倍留神,就怕从哪里爬出什么怪东西来。每当此时,我总是无比怀念家里干净明亮的厕所,白净柔软的纸巾,完后用手一按就冲得一干二净,不若这里天然啊。我一边叹息,一边提着裤子出来,迎头看到一剑知秋也提着裤子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我忙快速整好衣裳,冲他打了个招呼,转身找水洗手去。
整天跟一群满身臭汗的男人在一起,浓重的“男人味”熏得我鼻子快失灵了。我卷起袖子洗了手,顺便洗把脸,顿时觉得精神多了。一剑知秋飘身坐在对面的石头上,也挽起袖子洗手,动作狂放中带着一丝优雅,十分赏心悦目。我眯着眼睛看他,待他抬头,我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抹了把脸:“邱兄,我听说你来自剑仙门?”
一剑知秋看着我的目光突然热切起来:“是啊。剑仙门虽在雪山上,可一点都不冷,山上四季温暖如春,绿草如茵,鲜花遍地,更有各种罕见的奇珍,真是个仙境般的地方。阿紫,你若是去了,定会十分欢喜。”
我无力地瞥他一眼,他还真不放过任何说服我的机会。姑且不去计较剑仙门是否真如他所说那般美丽,他这么情急要收我做徒弟,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兴许是看出我的怀疑,一剑知秋夸张地捂着胸口,用颤抖的声音说:“阿紫,你太伤我的心了~~~”
我哼了哼:“邱兄,你要真当我是兄弟的话,就跟我说实话,为何这么急着收徒?”
一剑知秋听我这么说,也不装了,他看着我严肃的说:“师命难违。阿紫,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适合知晓,等你拜我为师,我才能告诉你。”
我听后亦认真地回答他:“邱兄,谢谢你如此看重我,虽然我不知道你看中我哪一点?但是,我真的从没打算拜谁为师。不知道邱兄的择徒标准都有哪些?说出来我也可以帮你参详参详。”
一剑知秋听了我的回答摇了摇头:“为何我收个徒弟这么难呢?唉,当年我可是二话不说就跟着师傅上山啦。其实,我们剑仙门收徒没什么标准,如果定要说一个,那么要性平纯善。我师父说收徒我自个儿喜欢就行。阿紫,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么?我第一次见你就挺喜欢你。后来看你收下驿承送你的干粮盘缠,竟感动流泪,我想你定是个善良知足的好孩子。更没想到的是,你还天资聪慧,短短时间就学会骑马。你说,你这样的良材美玉,我岂有放过的道理?你现在不想拜师,可能是因为你不知道剑仙门的厉害,或还没有遇到什么高强的对手激发你对力量的欲望。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改变主意的。”
我听完狂汗,只得仰头长叹一声,高举双手大吼:“我怎么这么优秀捏!!!怎么这么滴优秀捏~~”
一剑知秋被我的举动惊得一愣,忽而大笑不止。我丝毫不以为忤,施施然起身,丢下狂笑的他回到商队中。
自此,一剑知秋不再提收徒一事,但会对我说说他小时候的趣事,讲他怎么捉弄师父师伯,然后让师兄顶罪。我听得兴起,大笑之余,也说起以前愚人节跟同学一起捉弄老师的经历。我仔细跟他解释了愚人节的意思和由来,他欣喜之后生出一丝忧虑,估计是担心以后被徒弟恶整。无聊赶路时我们就互相说些无伤大雅的旧事,或笑或叹,时间倒过得飞快。只是,每当其他人包括柳大官人靠近时,一剑知秋都会巧妙地转移话题,半个字不提及师门。我总算知道剑仙门的神秘感因何而来了。
这日,天黑后商队才进入一座小城的城门。我跟一剑知秋习惯性地缀在最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待下马时才发现,这里既不是驿站,也不是客栈。问了一赶车的大哥才知道,原来这是柳大官人在此地置办的一处别庄。我在心里感叹有钱人的财大气粗,忙翻身下马帮忙牵马卸货。我可没忘记自己是靠劳力吃饭的人。
是夜,吃过晚饭后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躺在庭院内的长椅上数星星,顺便等头发自然风干。柳大官人早看破我的女儿身,这一路上对我颇为照顾,但凡住店,必为我单独要一间单人房。到了别庄后,自然把我安排到给女眷住的内院。柳家商队要在这个小城停留三天,柳大官人特意给我放了三天假。想到明天不用早起赶路,我就心情舒畅。
我就这么躺着,望着满天繁星,双手互握开始练功,一边还努力搜罗脑海中所有关于星座的知识,然后对照头顶的星空仔细辨认。终于,我找到了北斗七星。此时正是秋季,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西方。我兴奋的放开两手,一个人手舞足蹈得意了好一阵子。
星光璀璨,银河流玉。我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夜空,很长一段时间我就这样呆呆看着,什么也不想。久久望着这样浩瀚的星空,我忽然强烈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孤独,人类甚至整个地球,在这宇宙中有如沧海一粟,不知何时就会被无情的时光湮灭。我心内深处油然生出一股凄凉沧桑之感。就在此时,我体内的内力如万马奔腾般沸腾起来,疯狂地四处冲撞。若在往日,我早就理智地运功梳理了。但此刻我的心绪还停留在刚才的悲凉意境里,见此反倒不那么上心,干脆视而不见,倒有种听之任之的意味。我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星空,任内力在我体内肆虐游走。很久以后,我才隐隐察觉内力的运行路线似与天上的星座轨迹相合。意识到这一点,我闭上眼睛,细细体会此时内力行走的路线。
天亮时我张开眼,新奇地发现整个世界焕然一新。院内的老树身姿挺拔,树枝一点一点努力地向天空探去。而天空是那么的广阔,空中飘浮的云朵不停翻滚着缓缓漂移。鸣叫声中,一群大雁结队往南飞去。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悠远的钟声,每一声都仿佛敲入人心。我从长椅上一跃而起,右脚尖轻点,只觉身轻如燕,轻轻松松上了房顶。远处的青山绿树,近处的城墙屋宇,为生计奔波的民众,一一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我的眼睛好像突然变成了放大镜或者望远镜。
我在房顶上呆了一阵,心里有了一丝明悟,对生活和生命。人的身体,就好像是一个自成的小宇宙,自有阴阳五行,而所有人、动物、植物、石头、山川、河流、尘埃等等,甚至星球,这些又构成了一个大的宇宙。宇宙,从无极而太极,必然从一而始,以至万物化生。忽然,我想起了太极八卦图,那一阴一阳,你消我涨,莫不是阐述一种平衡的大道理?正如善恶悲喜,当罪大恶极,便惩恶扬善,只有经历悲哀,方知何为喜乐。一切,就这样存在着。
我回到院内,双手抱球,行云流水般打起大学选修时学过的太极拳。腾挪跳跃、闪展踢推,柔中带刚,四两拨千斤。闪战空费拔山力,腾挪乘虚任意入,似有若无,而又无处不在,无处不可。我把四十八式太极拳打了一遍又一遍,慢慢地对起式和收式略作修改,使之首尾相接,周而复始。我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忽然,一阵掌风向我袭来,我借着拳势往一侧让过,趁势推出一掌拍向来人腰侧,快拍到来人身上时我看清来人,临时变招,化掌为指,在他的衣裳上留下一个小洞。不等来人还手,我踏步向右挪开,手上早已变成另外一式。两人过了五十几招,我仍游刃有余,而对方身形却越来越沉滞。我洒然一笑,收手跃出战圈,道声“多谢赐教”,转而笑盈盈地向一旁看了半天的柳大官人和一剑知秋问早。
刚才入场跟我交手的是柳大官人的私人保镖姜文,他一言不发的回到柳大官人身后,冲我点了一下头,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
柳大官人笑眯了双眼,斯文里透出一股奸商的气息:“阿紫,这几日是一年一度的秋收节,附近几个城镇的百姓都会赶来这里过节,街上很热闹,你要不要出去走走?邱兄弟也打算出去。”
我还没说话,一剑知秋的大手就熟门熟路地拍上我单薄的肩头:“阿紫,一起去,别跟个大姑娘似的整日呆在屋里!”
我伸出两根手指,捏着一剑知秋的衣袖把他的手从我肩膀上卸下,语气平静无波:“虽说我的确是个大姑娘,但我决定跟你们出去逛街。”说完,对柳大官人和姜文微微点头示意,扔下石化的一剑知秋回房梳头洗脸。我长得很男性化么?虽说十二岁的身体还看不出什么性别特征,但阿紫长得眉清目秀,肤色白皙润滑,五官秀美柔和,此时又披散着长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女的。可一剑知秋竟还把我当男的,想想就让人生气。
我梳好头发,才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惊天大吼:“怎么会是女的?!!!”想象一剑知秋抓狂的样子,我在屋内捂着肚子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