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羽夜》娟溪

8、谷中人不归

　　清河县，宋仁堂。
　　二楼的气氛瞬间低沉下来，像极了骤雨时乌云压境的感觉。
　　忽然，一声明朗的笑声响起。
　　宋子辰:“哈哈哈哈，我不过和飞羽兄你开了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哈哈哈……”
　　秦子凛:“…………”
　　君墨寒:“…………”
　　苍何:“…………”
　　秦飞羽依旧漫不经心喝着茶。
　　宋子辰继续道:“前些天听说北方战事，想着如若你需要帮忙，定会来找我。昨日个儿我就带人将城西仓库的所有药材都打包了，又派人到南鸾各大药农手中收货。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急，就跟你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你还当真了，哈哈哈哈……”
　　玩笑
　　拿救命药材开玩笑
　　一点也不好笑。
　　“没当真。”秦飞羽开口轻声道。
　　宋子辰继续说着，就像没听到这句话。
　　但确实是听到了。
　　“城西仓库的药材也不多，你急用，就都拿去，南鸾的药农的药材估计十天内也会到清河，届时我亲自给你送去……”
　　“送来不要钱”秦飞羽道。
　　“不要！”
　　“白给”
　　“白给！”
　　“不遵祖训了”
　　“祖训也说过，为商者应兼济天下。”
　　“那……不怕亏本？”
　　“亏了就亏了呗，我可不想有人说我发、国、难、财。”宋子辰说着看了眼秦子凛。
　　“多谢！”
　　“……”这次该宋子辰沉默了。
　　既然已经商量好了，秦飞羽也不再多待。
　　临走时吩咐秦子凛跟着宋子辰去城西取药材。
　　不用说，秦子凛的脸色没好到哪里去。
　　刚走到楼梯口，转过身对宋子辰说。
　　“哦，对了，忘说了。” “本公子这儿，既不赊账，也不欠账，今年你的‘八万两’我不要了！”
　　宋子辰:“…………”
　　“走了！有空再找你喝茶。”
　　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二楼又恢复了宁静。
　　只是，这宁静还带点……剑拔弩张。

　　秦飞羽从宋仁堂出来后又去了几家药铺和布庄。
　　起先都是和店铺的掌柜或是东家心平气和坐下喝杯茶，就像日常朋友之间的交谈。
　　可当秦飞羽说出来意时，他们纷纷吩咐伙计去准备货品。同样也不收秦飞羽的银子。
　　秦飞羽没有办法，只好免了这些铺子今年的租金，又降了其他铺子三成租金。
　　于此同时，城西仓库。
　　秦子凛清点着药材。
　　秦子凛:“……23、24、25..…………25！”
　　宋子辰:“怎么，秦小将军出什么问题了吗？”
　　秦子凛:“宋公鸡，不是吧你，不是说有三十几包药材吗？这才二十五包啊！你别以为我算数不好你就可以坑我！哏！”
　　宋子辰:“嗯二十五包不对呀，我记得少说也有三十一二吧！”
　　“不信你自己算。这边这几辆车有十七包，那边那几辆有十八包，共二十五，没错呀！”秦子凛边说边指画，说完还一脸骄傲。
　　宋子辰:“多，多少二十五……劳烦您再好好算算。”
　　秦子凛:“七加八，一十五，一加一，二。共二十五，这不没错嘛！”
　　宋子辰抚额:“…………”我好像亏了，宋子辰心想。

　　傍晚，秦府。
　　四下寂静无声，半弦月光轻柔的照着西院的竹林，留下斑斑竹影。
　　竹林外，一个身影一晃，消失在斑斑竹影中。
　　子时，身影再一次出现在竹林外，又一晃，消失在院中。

　　次日，烟雨又朦胧，夹带着临近冬日的第一丝寒气。
　　君墨寒从秦府出来，进入了一辆马车。
　　马车内，厚厚的帘子挡住车窗的光，光线昏暗。
　　原本放在中央的火炉挪到了一侧，炉中火烧的正旺。另一侧，坐的木板被刻意加宽，成了一张塌。
　　塌上正躺着一个人。
　　塌上的人侧躺着，鬓角的碎发遮住了半张脸，左耳的耳坠轻轻的躺在白皙的脖颈上。
　　从车帘缝隙里透过的一丝光斜射在脸庞，显得车上的一切静谧又安和。
　　君墨寒愣了一下，随即轻手轻脚的走到马车里，在塌旁坐了下来。或许是有人打扰，塌上的人蜷了蜷身子，往火炉旁挪了挪。
　　“咦～这是泪痣吗？”此时那道光刚好照在了秦飞羽的眼尾。顺着光去看，在秦飞羽的左眼尾，长长的睫毛下，藏着一个小小的像针尖一样大小的滴泪痣。
　　“竟然真的是泪痣，你……是很爱哭吗？”君墨寒说着，手不自觉伸向了泪痣。
　　马车咕噜噜穿过清河大街，出了北城门，驶
　　向北方……

　　秦飞羽是个很神奇的生物，一上车就能睡着一到站准醒。当然这一次也不例外，当马车进入不归谷时，他才醒来。
　　谷中，一切都以准备就绪。
　　秦飞羽:“南宫浩，修远呢？”
　　南宫浩:“在思归亭呐，说到底，小羽儿你这次不厚道，去那旮沓冷的北方就算了，还不提前给我们说，小远儿都……他都……算了算了，你自己去找他吧！”
　　思归亭内。
　　秦飞羽在亭中央静静站着，亭边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眺望着远处的山谷，一语不发。
　　秦飞羽:“我……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怕你担心。
　　“一路小心。”
　　“啊？！”秦飞羽没有想到于修远会这样说。“你同意我去”
　　“我说我不想让你不去，你便不去我拦的住你吗？”
　　秦飞羽摇了摇头，确实拦不住。
　　“与其让你为难，到不如遂了你的愿。”于修远继续轻描淡写的说着，秦飞羽的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秦飞羽思忖片刻:“我要是，要是过年回不来，你就和南宫浩回南鸾吧……”
　　“等你。”
　　这一次谁也没有再说话，秦飞羽就静静看着于修远的背，于修远就静静看着远处的山，沉默了良久，秦飞羽终于开了口:“好，我一定回来，陪你，过年。”

　　一辆辆马车拉着药材跟着第一辆马车驶离了庭院，驶出了不归谷，消失在思归亭中人的眼中。
　　人走了，雨还在一直淅淅沥沥，像极了无尽的愁思。
　　南宫浩站在亭中，看着车队消失在谷口好一会儿才试探道:“小远儿，你看，小羽儿去了北方，这也快年关了，你就跟我回南鸾吧……”
　　于修远没有回应，过了好许，他终于转过了身，用微红的眼睛看了南宫浩一眼，丢下“不归”两个字离去。
　　不归
　　不归什么不归何处
　　不归承临故土，不归往事红尘，不归烟花人间。
　　不归林中不归谷，不归谷中不归人。
　　入谷者不归，谷中人亦不归。

　　小远儿，你到底还是没有小羽儿旷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