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金丝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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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上的神君巡游八荒。
他遍览山河大海，途中疲累，于一处山头落脚歇息。
神君于山林小憩。
忽闻天籁。
他侧首，见一黄裙金裳的少女，立于枝头歌唱。
清风为之驻足，河川为之滞留。
凤鸟掩面，万物沉醉。
神君笑：“四海八荒，闻所未闻。”
少女也笑：“神君听着喜欢么？”
神君含笑颔首。
少女如鸟雀般，于枝头飞落神君身前。
她嗓音轻灵，言笑晏晏：“玉竹山金丝雀妖金铃，奉山神之命，愿一生侍奉鸿尘神君。”
神君轻笑，不语。
*
鸿尘得到一只极善吟唱的金丝雀妖。
雀妖灵巧喜闹，即使侍奉身边也总是叽叽喳喳，但她音妙，就连絮叨时的叽喳，也是动听的。
鸿尘便随了她。
鸿尘在八荒巡游七十年，也听了那歌声七十年。
可当他回到九重天，耳边却忽然没了熟悉的乐曲，眼前也没了上下翻飞的金丝羽。
鸿尘静默数日。
他动了身，神识散开，在天宫的一处，寻到了小巧玲珑的雀妖——
和她身边的房日星君。
他到时，少女犹在歌唱。
少年模样的星君捧着脸，痴痴地听，一曲唱罢便卖力鼓掌。
惹得小雀儿尾羽不住上翘，满面得色：“你等我再唱一曲更好的！”
鸿尘忍不住现了身。
兔子身兔子胆的星君慌忙正身拜见。
习惯了气息的小雀儿倒如往常一般，讶异道：“神君不是回了神殿静悟么？”
话在唇边滚了滚，鸿尘缓缓道：“还未回殿，见你不在，我来寻你。”
他眼底流过一股暗色，面上显出与平日一般无二的温和浅笑：“怎得来了这里？”
金铃毫不设防，脱口而出：“我听人说，神君巡游后，会于殿中静悟所感所思，故不敢打扰神君。回玉竹山时迷了路，幸有星君相助，领我来天宫，只要我唱歌，便借我行宫小住！”
她说着，眼眸璀璨，唇角上扬，欢心雀跃：“房日星君真乃良善！”
鸿尘淡淡瞥了眼。
还维持着行礼姿态的星君瑟缩一下，头埋得更深了。
鸿尘不再搭理，伸手拉过金铃，乘风而去。
“咦？”小雀儿还在不明所以。
天宫景象转眼已远去，她困惑看向身边：“神君？”
鸿尘牵着她，踏入九重天之上的神殿，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出离漠然：“你可知今日凶险？”
“啊……？”雀儿发出一声懵懂的啼叫。
“天宫本就轻慢妖类，你嗓音又好，极易被捉去，终日亵玩，不见天日。”
金铃被慑住，若为原形，定是一只炸起羽毛的蓬松圆球。
她下意识贴近身前的神君，依恋地抓住他衣袍的一角。
鸿尘不动声色将一切收进眼里，心底泛起柔软，缓了声，又是那个温和亲人的神君：“莫怕，有我护你。”
“玉竹山不必回了，随我同住罢。”
“诶？可神君不是……”
“无妨，静悟不过是我避客的说辞。”
“哦。”金铃乖巧应下。
不多时，她便恢复成一只爱笑爱叫的小雀儿。
*
神殿出尘避世，向来清冷。
鸿尘却很喜欢，尤其当这里住进一只独一无二的金丝雀时。
他爱那天籁不能及的歌声，也爱雀儿在他的掌控里叫闹的身影。
但金铃不喜欢。
她是生长在山林间的妖灵，喜欢跳跃于天地时的自在，也喜欢为万物吟唱时的满足。
她说，想要出去玩耍。
鸿尘允了，但每日星辰斗转前，必须回来。
开始的一切都很好。
小雀儿白日投身繁华三界，夜晚准时飞回神殿，即使偶有迟误，鸿尘也能容忍。
可是某天，星辰已周转数圈，羲和也驾车出行，神殿依然未能迎来那只金丝雀。
鸿尘再次走出神殿。
他听闻，南海的龙王为其母摆了寿宴，一蚌族小仙携一雀妖赴宴，期间献唱，惊动四座。
他去时，寿宴才至一半。
满座静默，唯有金丝雀化身的少女在歌唱，浑身皆是满溢出来的酣畅与沉醉。
她全身心地投入进她的表演，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幸福。
与他无关的幸福。
鸿尘再也无法忍受。
他没有现身，就立在云上，看着小雀儿对每一个人交谈、啼唱，然后满足地笑。
全然不见在他身边时浅淡却清晰地拘谨，和心不在焉。
鸿尘忽然觉得龙宫里飘来的天籁刺耳。
他回了神殿，耐心等到雀儿归来，出现在没有防备的金铃身前。
小雀儿惊得瞪圆了眼珠子，随即心虚垂首，别开目光。
她知晓自己犯了错，细声嗫嚅，主动反省：“神君，我……”
鸿尘却兀地开口：“铃儿是想去别处当差么？我见你近来总爱去天宫。”
金铃一愣，以为鸿尘未发觉今日迟归的事，连忙岔开话题补救：“没有没有！金铃只愿一生侍奉神君，断不会有旁的念头的！”
鸿尘眼神幽幽，看得金铃莫名想要逃开。
却见神君忽地一笑，伸手揽过她，圈入怀中。
头顶传来的声音带着笑意，又藏了几分不明的暗沉：
“那便定好了。”
一只手掌覆上她的脑后。
本能驱使她挣扎，惊慌张嘴。
眼前一黑。
*
九重天上的鸿尘神君，近来开始收集有封印功效的天材地宝。
鸿尘神君素有战神美誉，他如此行动，让众人不由得心生惶恐——莫不是三界哪处出了什么强大的魔头？
某日西凉山的山神遇见了前来找寻美玉的神君，忍不住询问。
鸿尘笑了笑：“不过是想修缮一下神殿，无需惊慌。”
山神放了心，随口搭腔：“神殿宏伟，想必工程浩大，不若小神召集些力士精怪助神君一臂之力？”
“不必。”鸿尘随手将那块美玉炼成一把精致的小锁，唇角上扬，带了些真情实意的愉悦，“加上这锁，便完工了。”
*
鸿尘回到神殿，走进最深处的庭院。
雕栏玉砌被尽数改成三指宽的紫金丝，一根根，一圈圈，把鬼斧神工的园林围成一只巨大的囚笼。
笼边的一角，有一只奄奄一息的金丝雀。
鸿尘解了鸟笼上的禁制，迈入笼中，席地而坐，抱起地上的金丝雀。
他施个法术，怀中的小雀儿便化为少女。
少女因为术法灌输来的生命力被迫睁开了眼，看清眼前人的第一反应不再是往日的欣喜与依赖，而是愤怒恐惧的剧烈挣扎。
然而那点反抗，鸿尘一个抬手便再也翻不起波浪。
他垂眸，吻了吻怀中人的眼角，动作轻柔而怜惜，指腹抚上少女憔悴的面容，一寸寸滑过，落在有些干裂的唇上。
他眼中泛起心疼，柔声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禁制有反噬，容易伤着你，我为你打了这锁，戴上它，这笼内你便能自如行动了。”
鸿尘自广袖中抽出一条晶石链，串上玉锁，为少女戴好。
剔透的晶石和流光溢彩的美玉，衬得那纤细的脖颈越发优雅迷人。
眼眸暗沉些许，他俯首，唇瓣贴上那诱人的锁骨，双臂缚紧怀中的人儿，齿间溢出餍足的喟叹：“嗯……很衬你。”
少女在男人怀中僵直身体，眼角滚落泪珠，麻木启唇，多日滴水不进，原本珠玉难比的嗓音开始变得沙哑：
“放我走……求你……”
神君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不见分毫动摇：“不行。”
他与她身侧，附耳喃喃，无尽缱绻：“是你说，愿一生侍奉于我……”
“怎能有二心呢。”
*
九重天上的神殿，光阴已过了数百年。
第九个百年，被圈养的金丝雀寿终魂陨。
巨大华美的鸟笼里，只余孤身一人，神色阴翳的神君。
*
人间的郊野。
小雀妖的魂魄在此恣意游荡，放生歌唱。
她不想停下。
她被囚禁的太久了，久到快要忘了自由的感觉，她不愿在那个笼子里飞翔，也不愿再为那个占有她的人歌唱。
她被压抑的太久了。
她忘情地享受自由的快意，不觉天色已暗，星辰闪耀。
昏暗的光线中，忽然现出一个人影。
那人影过于熟悉，熟悉到让她恐惧。
无形的威压震慑着她，将她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惊恐地看着人影越来越近。
“出门玩耍的时间到了。”
神君扬起温润的浅笑，向金丝雀伸出手。
“该回去了。”
【end】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金丝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