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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血溅重华 ...

  •   “干爹,干爹您慢点儿,这脚下积雪深厚,若是您有个好歹,儿子们又要哭上一阵子了。”
      承嘉七年,樊都的雪下的铺天盖地,各路官道尽数封锁,城内百姓闭门不出。
      亥时人定,宫门落钥。巨大的皇城内宫在纷扬大雪中悄然静谧。
      司礼监秉笔左荣带了一个小内监偷偷的从太极殿出来,不顾寒风凛冽,往重华宫一路小跑而去。
      “你懂什么,我被左玉那老小子压了半辈子,就指望这一回翻身,太后娘娘心疼咱们,还不许咱们这身子在这雪地里吹吹吗?”
      二人走的气喘吁吁,可左荣脚下丝毫没有要放慢的意思。雪水渗进乌靴里,整个脚早已冻的失去了知觉。
      “是是,干爹说的是。”风吹着宽阔的袖摆猎猎作响,帽子也歪斜了许多,左荣得一路举手扶着。
      “这些年他背着皇上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次李妃在渊池落水身亡,连带着腹中八个月大的小皇子也没活成,那掌船的内监是左玉的亲侄,本想攀枝儿露脸,却不想弄巧成拙。太后娘娘卖咱们面子,待我去将人拿了带到皇上面前,这次让左玉再不得翻身,咱们以后便是要拼了命孝敬太后主子。”
      路上遇到夜巡的侍卫阻拦,小内监亮出腰牌。风雪冰刃似的刮到脸上,说着话二人已到了重华宫的西角门。
      左荣先是环顾了一圈四周,既而上前敲门,响落三声,门打开,二人进去却未见一人。
      左荣忽觉蹊跷,小内监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门后的人一刀封喉,温热的鲜血从脖颈喷射而出,溅到左荣脸上,带有黏腻的血腥味。
      惊愕间,左荣的喉咙尚还打着颤,便已被角落里蹿出来的侍卫五花大绑,嘴里塞上了破布,一路拖到正殿外。
      成安早已等候多时,身上的大氅和帽沿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左荣不明所以,在地上呜咽挣扎着,满脸憋的通红,眼睛里血丝隐现。
      “打。”成安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吞吐着白雾,连个缘由也没有。
      两边侍卫褪了左荣的外裤,廷杖每落下一次,打的极结实。
      混着雪地冰凉,不一会儿左荣身上已皮开肉绽。血水流到洁白晶莹的雪地里。
      钻心的疼从左荣臀背蔓延开去,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这种漫长的忍耐更加摧毁人消薄的意志。
      待打得差不多了,成安让人摘了他嘴里的东西,俯身在耳边悄声问道:“疼吗?太后主子赏你的。”
      “成…成公公,奴婢…奴婢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后…”左荣的嘴微微开合,说完嘴里吐出一口血来,顺着下巴留到雪地里。
      成安不疾不徐,退了两步坐到身后的太师椅上,抖落了两下袖子上的落雪,也不看他,问道:“你可识得秦麾?”
      大雪混着血渍迷蒙了左荣的脸,却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惊恐万分。
      “看这样子,那便是认识了。”
      左荣听着话,全身颤抖,头试图往上抬,只是手肘撑在胸前,却已瘫软无力。
      “北疆匈奴关山隘一战,太子中箭。本有盔甲护体,一箭不足致命,可却在第三日殁了。”
      成安说着,看着漫天飞雪,眯了眯眼睛,像是站在那飞沙走石的边关,目视着万千将士。
      “太子身边时有狼鹰护卫,自小寸步不离,即便在刀枪无眼的战场,也只会舍命相护,却最终没能躲过暗箭。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射箭之人深得太子信赖,也深得狼鹰信赖,如此想想,便只有那东宫武教习秦麾一人。
      说到此处,成安将暖炉往怀里拢了拢,把掌心里温热的凤羽箭头扔到左荣面前,说道:“随行的李太医从太子身上拔出来的东西,是匈奴的箭不假,可上面淬的蚀蛊毒,用的可是马钱子和拈花笑,这虽无碍,只是其中的炮制之法,是幽王府独有。
      “奴婢冤枉…这与奴婢有什么关系…”左荣唇齿间混着血腥,却被一旁的小太监狠狠踢了一脚,呸道:“没规矩的东西!”
      成安淡然一笑,一双眼睛圆滑老辣,“秦麾是幽王的人,而此人是你一步步领进去的。”

      左荣此时心突突的往外跳,就像是一层层被人剥了皮,即将把自己完全袒露出来。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太后盯上的,每一个环节和步骤,都在脑子里断断续续过了一遍。

      ‘成公公饶命!成公公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

      成安叹了口气,看着这飞雪天,吹了下指甲梢儿,“左荣,你不是蒙了心,而是没了心!你在皇上面前处处被左玉压一头,便想着法子翻身,幽王是太后亲侄,以为拉拢了幽州那边,便能攀扯上重华宫。你们这些烂事太后才懒得理,但你不该拿军国大事去堵那点恶心人的窟窿眼。做奴婢的,就是给人做了狗,占了山头再看那个山头,那就不成了。”
      左荣拼尽刚才最后一丝力气的挣扎,此时已如死鱼一般摊在地上。“不…不可能…”
      “怎么,还想不通?觉得自个处处小心,怎么就被人发现了。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左玉是什么人,伺候了先皇又伺候皇上,几十年在太极殿稳坐司礼监掌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是太极殿飞进飞出的扑蛾他都能数出个儿来。不妨告诉你,头你进太极殿的第一天,左玉就把你祖宗八辈摸了个透。”

      成安笑睇了一眼西角门那小内监渐渐冰冷的尸体,“你以为那小东西叫你一声干爹就一辈子孝敬你的,他是谁的儿子你现在也搞不清楚吧。”
      “魏钺那老匹夫是有罪,纵着太子上阵杀敌。可是千防万防,任谁也万万没想到,有人在太子身边早已布好的棋局。秦麾承嘉四年在秦胜武官当教□□多疑,他先是在一场比试上得了头名,金银财宝他不要,功名利禄他不屑,太子三顾而请也不去,直到京郊遇刺,秦麾舍命相救,看似巧合,天衣无缝,实则早已被人一步步安排好的。宫禁的记档,你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寻个由头带人出去,每每到了启明楼,便将随你的人迷晕,自己出去与人私会。从那时起,直到秦麾入了太子府,你便再没有出宫。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所有人,实则这一步步也是被人算计好的。”

      左荣欲哭无泪,眨了眨眼,形似傀儡。此时也已万念俱死,他败了,原是一开始存了歹心,就注定败了。
      “现在不是我要你的命,是天要收你的命。”说着成安伸出食指,指向天。“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今儿便是要给你教训,来人,还愣着干什么,赏吧。”
      等左荣再想说话,嘴里却已经被一口脏泥塞的满满实实的。只有廷杖击打声和自己越来越临近死亡的闷哼声。
      他想要快些结束这一切,便能解脱了。可又不想结束,因为他似乎对这个地方还有几许留恋。
      太后睡在宽大的床上,怀里拢着暖炉,大殿里银碳烧的旺本也不觉冷,只是怀里抱着个东西,心里倒能踏实几分。
      太子的死堵在太后心头,边关将士铁血沙场她也不能视而不见,这辈子恨极悔极多少次,却终究活成了菩萨这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傅南霜将一边床帐从小金勾上放下来,看着床上的太后,卸了满头金玉珠钗,如瀑的黑发披落在身后,全然没了刚才的戾气,“这事儿太后不打算告诉皇上了吗?方才说了一会子话,渴了吧,奴婢给您倒杯定神茶。”

      太后摇摇头,“太子死了,朝局混乱,藩王又没个消停的,咱们这档口也不必再给他添麻烦。至于那太医…”
      “奴婢醒得,这几日便找个地方,奴婢自会处理干净。”
      “嗯,你是个懂事的,这么多年走过来,没有你,哀家也难熬。”
      傅南霜把茶端到太后嘴边,“太后说的哪的话,奴婢命都是太后给的,这算什么。”
      “也好,那孩子死了,我一桩心事也算是了了。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好了,知道当年那秘密的,也都死的差不多了。只是魏钺…”
      “太后您是说,魏老将军他…也知道了?”
      “他倒未必。相必是心里有个影儿,没有真凭实据,那老匹夫不会开口。我那日夜访魏府,他还算过得去。”
      “太子去了,听说皇上拟了密旨,命人秘密送到弘恩寺,看来是真要把五皇子召回来了。”
      “送便送吧,这事儿总得有个头,各地藩王盯的紧,那边还有个宸妃,人回不回的来还是两回事。就算回来了,也未必能成。且看吧。这茶不错。”
      正说话,有人影在殿门外的雕窗上闪现,太后顿时心惊了一下。原来是成安,“回主子太后的话,左荣死了。”
      “死了就抬出去,这都要回话。”打断了二人说话,太后话里透着不耐烦,
      “是,奴婢这就去办。”成安应声离去,太后也没了心思。让傅南霜伺候着睡下了。
      重华宫的几个小内监把左荣半死不活的身体一路拖出去,几个内侍便立即提了桶拿了地刷前来将那一大片血迹擦洗干净。
      众人散去,大雪依旧在天地间洋洋洒洒。
      九重宫阙,雪落无声。
      重华宫的长明灯幽深闪烁,一夜又归于静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血溅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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