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与汝》易雅言

1、正庆十年（1）

　　月清宫两扇紧闭的漆红大门在正庆十年的秋夜倒下，护卫宫殿的大内侍卫一个接一个的被射杀在殿前的台阶上，月贵妃带着幼小的皇子蜷缩在殿中角落，抬眼看见一支支羽箭淬着秋霜打落在四处，箭矢离他们越来越近，贵妃绝望地捂住皇子的眼睛。
　　终于，那扇轻如薄翼的内宫门被破，龙禁军们的金缕鞋踏着鲜血走来，缓缓移至贵妃眼前。
　　两列龙禁军分出一条走道，当今龙禁军的主人，元中帝身边的大太监元和便从中踱步而来。他皮质的靴子踢在殿中的石板上，声音沉重压抑。贵妃怀中的皇子仿佛听见他的母亲冷冷的抽吸。
　　贵妃抬手理了理头上混乱的钗环，慢慢直起身，目光坚毅决绝，她轻声道“来人。”
　　有宫婢从角落站出，接住了贵妃半抬的左手。此时四下无声，只余冰冷的珠环碰撞，泠泠作响，映着殿里所剩无几的烛火在摇晃。光影变幻间，听见贵妃高傲的质问“內监大人带着龙禁军强破宫门，是想造反吗！”
　　“杂家可不敢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造次。”元和松开握着腰间佩剑的左手，掸了掸右手金线刺绣的龙眼上那看不见的灰，傲慢而懒散，似乎口中吐露不过是饭间闲话。
　　贵妃紧绷的面容片片龟裂：“你说什么？”如今谁都看得出来，陛下痴迷于求神问道，两耳不闻朝政之事，大太监元和把持着朝堂，那议政殿站着的一半大臣或被恐吓或被权势迷惑竟都成了阉党，此时任何一个上台的太子爷都逃不过沦为傀儡的命运，可为何是她的景儿，元中帝最小的七皇子？
　　“七皇子景维既非嫡非长，又无陛下恩旨，如何会是太子？你此举是想逼宫吗！”贵妃死死地盯着元和，可那发梢颤抖的珠翠与指尖布料撕裂的声音暴露了她的颤抖。
　　“就当是吧。”利剑出鞘，刀剑反射着刺目的冷光向贵妃的脖颈迎去，只那抬手间，一条血痕出现在雪白的皮肤上，如同串了上好红玛瑙的线崩断是的，越景维看着他母妃的鲜血顺着刀尖滴落，恐惧扑面而来使他忘记了张口哭泣，“皇后娘娘。”
　　“传旨吧，七皇子天资聪颖，堪当大任，今朕龙体抱恙特封其为东宫太子，代朕监国，大太监元和辅政，太子生母月贵妃伤心过度不幸暴毙，追封其为圣德皇后，准葬皇陵。”
　　元和一把推开贵妃的尸身，昔日荣耀高贵的娘娘就这样倒在地上，散了一地的花钿玉簪，只她的眼神依然仇恨，让人毛骨悚然。元和拉出了贵妃身后的皇子，用保养细致的长长的透明指甲轻浮地挑起皇子珠圆玉润的脸颊，勾起了唇角“怎么样，还满意吗？我的太子殿下。”
　　越景维用那双像极了他母亲的眼睛盯着元和，那双受尽帝王恩赏，朝臣吹捧讨好的眼睛如今只包含血泪与仇恨。他弓起身体，如同一只幼狼，猛一挣脱宫女的怀抱就向元和的手指咬去。
　　可就在离手指不过一寸的地方就被龙禁军的爪牙死死拉住，手似桎梏，少年只能在苍凉间窥见星光，可今日星光如此暗淡，哪有母妃眸里的静谧安详呢？
　　元和却一声冷笑：“牙好利的狼崽子，不过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当个听话的狗了。”
　　越景维感受到身旁宫女的颤抖，看见元和的皮靴再次摩挲着地面渐行渐远，听见母妃的身体被拖拽着离开，荡开一路鲜血。再抬头，他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宠妃之子，他是七岁的少年太子，是越梁王朝未来的继承人，前人与血亲的牺牲换来他的成长，又岂能苟且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