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五章 朝雾·隔生 ...
-
寒家道路前的门楼宏伟却也陈旧，冷冷清清，不似曾经风头正盛时的光景。烙声在不远处的茶摊打听消息，才知道寒凇宗主带人去了北阵眼，似乎是与陆家起了冲突，摊主愤愤不平说道：“陆家欺人太甚，不仅擅闯阵眼，还打伤了驻守的寒家人，一群土匪。”
“陆家也是大家族，人们为何如此厌恶他们？”
“这位公子，你想啊，守护阵眼这般重任，陆家能担得起吗？陆钧康那个草包儿子在日落县人尽皆知，阵眼交给他们就毁了。”
摊主说法和烙声一路上听到的消息相近，这陆家在悲眠城确实不受欢迎。烙声在说话间看到寒家出来一名孩童，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捧着一个木盒往城门方向走去。放下茶杯跟着小童来到城外，记忆中的道路与眼前所见重合，烙声知道前方会去往北阵眼无垠崖，这是他曾经走过的地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童抱着木盒有些吃力地赶路，快走到无垠崖附近时却被陆家一名弟子拦了下来，也不听小童解释就强抢木盒检查，争抢时还将人推倒在地，烙声正打算上前解救，远处有人来将该陆家人叫走了。
烙声上前扶起他，小童行礼感谢。烙声看他抱着盒子实在费力，便问道：“你抱着的是什么？”
小童温顺答道：“这是要给叔父的特产，我听说他今天去了无垠崖，就想过去找他。”
“你是寒家的后辈？”
“我父亲与叔父这一派只是分家，不算嫡亲，我叫寒暮，不知大哥哥怎么称呼？”
小童说话不疾不徐、彬彬有礼，烙声蛮喜欢他的，摸摸寒暮的头顶，“你叫我声哥哥就好。”正说着，远处传来武器交战的声音，烙声一把抱起寒暮往那边飞奔而去。
北阵眼是四大阵眼中唯一一个由人工修建的，南侧是深二百余尺的天堑，只有一座拱形石桥通行，北侧阵眼处修建天问观，观内有一巨大铜镜，是无垠崖至关重要的存在。
烙声带着寒暮藏在远处，那边寒家和陆家正在石桥前对峙，虽听不清对话，却能看到寒凇挡在陆钧康面前寸步不让，烙声低头对寒暮说道：“那边哪一个是你叔父？”
寒暮指向那边一人，看衣着是普通弟子，烙声望向对岸的天问观，他之前打听过寒毅的下落，悲眠城的人说寒毅就在观内隐居。
寒暮轻扯下烙声的衣袖说道：“声哥哥，你也是来这里找人吗？”
“是啊。”只是烙声要找的人并不在那些人里面。
寒暮看向石桥方向，“陆家这么闹下去，恐怕会惊动寒毅叔叔的。”
烙声听他知道寒毅，蹲下想问仔细些：“你见过他？”
“没见过，寒毅叔叔不常出来，我也是听叔父提起过，好像他的身体不是很好，年前寒家就送过很多药材来无垠崖。”
陆茧心说的难道是真的？烙声觉得无论如何都得进一次天问观，只是经陆家这一闹看守应该会更小心谨慎，烙声细细查看四周地形，易守难攻，只能另想法子。那边寒凇和陆钧康似是谈判破裂，陆家人气愤离开，寒凇留下两名弟子替换受伤之人，交代一些事后带着伤患离开，寒毅则一直没有露面。
寒凇一行人渐渐走远，烙声对寒暮说道：“我有事先走了，你跟上寒家人一起回去吧，还有，下次不要随意相信陌生人，包括我在内。”烙声觉得跟小孩很投缘，好心提醒。
“相由心生，大哥哥眼神清亮，你说的，我信。”
你说的，我信，这几个字让烙声蓦地想起摘星台那一晚，云珏也说过同样的话呢。将木盒递给寒暮，“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要防的，回去吧。”
两人分开，烙声看着寒暮跟上他叔父后，也返回了悲眠城。随后几日，烙声做过很多尝试都无功而返，守护阵眼关乎天下安危，寒家在看守这一点上尽职尽责很难找到破绽。
来到无垠崖远端，天堑两岸看似不远，但风水异常诡异，无论是御剑飞行亦或是腾空术在此处均会失去作用，这也是前人选择这里设立阵眼的原因。烙声一路在崖边仔细搜寻，终于找到一处不起眼的石块，在此处紧贴崖壁滑下，片刻后下方居然有一截断裂的铁链钉在石壁上，烙声眼疾手快抓住，落脚处刚好有仅供一人勉强站立的石缝，小心顺着石缝艰难前行，走了许久才到达崖底。
休息片刻，烙声沿着另一边狭窄石阶向上缓慢行动，石阶断断续续，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性命不保。这条通过天堑的道路是寒毅偶然发现的，为了锻炼儿子还带他一起走过两次，烙声记得当年的自己行走时并没有这般艰难，幼童身形小巧，比成人容易许多。
登上对岸，烙声避开看守翻过围墙，远处就是宏伟的天问观大殿，十四年了，终于回到了这里，和那人一门之隔，烙声此刻有些怅然，他们如何面对彼此？
轻轻推开大门，观内并没有人在，只有天问镜澄澈的光芒。静静看着天问镜，就像重逢故人一般，沉默许久，烙声轻轻问道：“天问镜能映照人心，你在里面能看到自己吗？”
身后人声音略带颤抖回答他：“看了自己十几年，早习惯了。”
烙声看向寒毅，精神不济、头发斑白，不再是当年那个能将他架在肩头的高大男子。寒毅将手上的药罐放在桌上，观内陈设非常简单，倒上两杯清茶，父子相顾无言。
重逢的喜悦过去，寒毅意识到些不对劲：“深儿，你为何会来无垠崖？”
此话一出，烙声确认那封信并非寒毅所写了，“陆家二小姐送了一封手书给我，上面是你的字迹。”
寒毅眉头一皱，“我自隐居后极少写信，更不可能写给你，她从何处得来的？”
“陆茧心应该不知你我关系，也许是被人利用了，当年我假死之事会不会还有人知情？”
“不可能，我是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这句自信的话有了些当年寒宗主的强势，如今这个落魄的样子让烙声气愤，“做不到的承诺说了又有何用？”想起云珏对修乘风的评价，不也是寒毅的人生吗？天纵奇才、自视甚高，便只顾自己成就一番事业，却忽视了为人夫、为人父所应该带给妻儿的平稳生活。
……
日落县被薄云笼罩三百年，寒家人并不认为寒曜所为有错，后代一直在寻找解决薄云的方法，直到寒毅偶然得一古法，需借用天罡四方阵的强大力量修炼，狂妄的他便冒险擅动阵眼，没想到镇压的怨秽之气大量泄出，甚至有部分漫延到了无垠崖天堑之外。
眼看形势不可控，寒毅竭尽全力复原镇石，散出的怨秽之气被重新封印。寒毅早已提前调离看守人员，怨秽之气也被及时消除，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没想到那天幼年烙声和一群小孩子在悲眠城郊外玩耍，结果陆家大小姐陆樾心迷路失踪，烙声让其他人在城门口等候，自己熟悉路前去寻找。
悲眠城往北只有一条大路是通向无垠崖的，烙声猜测陆樾心应该是走错了方向，果然在无垠崖边找到了哭泣无助的小女孩。烙声带着她正打算往回走，突然天问观传来巨响，无数怨秽之气向两人这边袭来，周围没有藏身之处，烙声迅速拉起陆樾心跑向不远处的石块，双臂将陆樾心紧紧护住，怨秽之气被石块阻拦向两侧漫延而去，但石块不大只够勉强躲藏，烙声还是被怨秽之气侵蚀到了右侧手臂，痛苦倒地哀嚎。寒毅听到远处似有孩童哭声立刻赶了过去，却为时已晚。
……
面对烙声的质问，寒毅无言以对。当年烙声生命垂危，烙行清耗尽自己的灵力为儿子续命后离世，而寒毅拼尽全力施写的封印也只能勉强控制住侵蚀，烙声依旧昏迷不醒。如今再见到儿子，寒毅终于说出了歉意：“深儿，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
烙声苦苦压抑的情绪此时完全奔溃：“我来这不是要听你的道歉！十四年了，我过去从未打听过你的消息，想着就算此生永不再见，只要你能平安便好，只要这样便好……”说到这，烙声话语哽咽，“……可当我听说你病重时，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从见面到现在，这是烙声说出的第一句温情话语，寒毅很感动，“深儿，生老病死乃人所必经，知道你关心我就足够了。”
“你的病，是因为当年废掉的修为吧，值得吗？”
“能救你，就值得。”寒毅看着儿子高大强健的身形很是欣慰，“当年你受伤没多久，秦昼就找上门执意查看你的伤情，我当时已明白中了陷阱，寒家本就是以制器立家，我用机关术在秦昼面前伪造你的死亡，再自废修为以示悲痛之心，他自然深信不疑。”秦昼信了，烙声也平安长大，寒毅遵守了对妻子的承诺。
“当年陷害寒家的古法你是从何处得到的？是秦昼吗？”
“不是他，是陆钧康带来的，但那上面记载的古法只有一半，我曾问过此书来历，陆钧康为取信于我，便说是仙会戚家的遗落之物，也怪我大意，戚家早都覆灭了，那只怕是陆钧康的借口罢了……”
戚家？怎会这么巧！烙声连忙问道：“记载古法的书本是不是空白封面？”
“不是，封面上有纹饰，确实是戚家的家徽。”
记得在无缘谷的回忆中，白氏秘籍封面明明一片空白，难道自己多想了？烙声不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戚择天抢秘籍灭白氏，陆钧康手上的半本古法，以及秦昼的所作所为，他们之间必有联系，烙声却不知缺少的重要一环是什么。
寒毅发现烙声皱眉沉思，便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我的线索很少，目前还不连贯，不知秦昼和陆钧康有什么阴谋。”
“深儿，一定要小心……”知道烙声一直在查秦家，寒毅感叹这孩子果然勇敢坚强，“我听说秦昼一直在闭关，你若想查，可以从秦昴下手。”
秦昴只比自己年长十岁，所以烙声一直都在着重调查秦昼，寒毅意有所指是有什么猜测吗？
寒毅解释道：“当年十三岁的秦昴，突然以秦昼之子身份出现在聚贤大会少学组，世间竟然无人知道秦昴的生母是何人，而在此之前，秦昼才迎娶了朔南林家的小女儿林晚柔为妻。”
烙声知道她，“林晚柔就是秦砺铮的母亲吧，我听说她很早就过世了。”
“是的，所以秦昴来历不明，或许是个突破口。”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不再像初见时那般隔生，有了平常人家父子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五章 朝雾·隔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