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贽君心》木上三曰

23、第二十章 至亲·荫庇

　　烙家的教场距离学舍并不远，拂晓时门下弟子们就开始修习，武器交锋的声音传来，让人心生向往。烙家祖上是民间侠客出身，对武器不像其他世家那样要求严苛，只要不是邪门歪道、用起来称手的都被允许。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又抄完一篇，总算看到结束的希望，就十天了，右手转起笔杆，太久没有摸过炎烛，烙声实在心痒难耐。
　　将抄写过的信纸放进箱中，烙声听到外面有人交谈，立刻起身来到房中跪下。脚步声临近来到学舍前，推开门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规规矩矩跪在那里。
　　烙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毕竟卓姨的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烙行卓拿过一个软垫坐在烙声面前，将手上的餐盒放下，开始打量他。被盯得心慌，烙声小心翼翼地行礼：“卓姨。”
　　“闭门二十日，可想通因何过被罚？”
　　“烙声知错，不该肆意离家不归，不该枉顾家人挂念，不该冲动行事，不该冒犯前辈，不该……”
　　烙行卓听他讲完却没说什么，只是将旁边的餐盒递过去，烙声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小时候他最喜欢的鸡蛋羹。
　　……
　　幼时刚来烙家，身上封印还不稳定，发作时的疼痛让烙声整夜难眠，即使能入睡也会噩梦跟随，那时的烙声格外想念母亲，每天都抽搭地哭泣，小孩子的哭声让人心痛。
　　烙行卓心疼外甥，但无奈她与妹妹个性完全不同，烙行清温婉细心、善解人意，而烙行卓作为长女自小独立要强，成为家主后责任更重，行事果决严厉，她不会烙行清那般的软言安慰，每当孩子身心被折磨，只能略显无措地抱着他轻哄。
　　烙家想尽办法调理他的身体，喻润霖整天翻阅医书寻找良方，烙绯更是寸步不离地陪着弟弟，但病痛让烙声吃不下饭，依旧十分虚弱。后来烙行卓偶然从烙声的口中得知，每次生病烙行清都会做鸡蛋羹给他，不善厨艺的烙行卓失败了几十次后，端着一碗香油浮面的嫩滑鸡蛋羹喂他吃，那味道暖进心里，烙声一辈子都不会忘。
　　后来烙行卓越做越熟练，鸡蛋羹就成了烙绯和烙声小时候最喜欢的菜，是只有他们撒娇或者表现好时才能尝到，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从烙声和烙绯开始参加聚贤大会，姐弟俩六七年没吃到过鸡蛋羹，他们也羞于再跟长辈撒娇。捧起瓷碗，蛋羹面上一层香油点缀些许葱花，香气浓郁，尝上一口还是童年的味道，“好吃，谢谢卓姨。”
　　看他吃得开心，烙行卓微笑，“慢点，都沾到嘴边上了。”
　　“卓姨，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谢宗主昨天来拜访，他想当面对你表示感谢。”
　　“这次去朔南咱们两家说好算帮忙的，而且我也只是送了一些九玄朱砂施写的符咒，谢宗主太客气了，卓姨你帮我推掉吧。”其实谢家只是些小事，烙声不知当初谢鸿为何指明想要自己去朔南，现在禁足了也算是个借口拒绝。
　　“我已跟谢宗主解释过了，这次谢家之行你做的很好。”
　　“谢谢卓姨，不过我觉得谢鸿这人处事圆滑，还是不宜深交，在谢家时我得知他还同时请了澹台家的人相助，恐怕是对咱们都留了心眼的。”烙声也是在谢家时遇见的修峋，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
　　烙行卓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谢家这么做的理由：“谢鸿自知实力一般，想在实力强大的世家之间寻求平衡，前些年他和秦昴走得近，秦家霸道让他吃了不少亏，既是经验之谈也是无奈之举。”
　　话虽如此，此种‘两面派’做法终究不是正人君子所为，烙声还是想离谢鸿远一些，猜来猜去太累了，他更喜欢和云珏那样的人相处。
　　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人，沉默片刻，烙行卓叹口气：“今年是你最后一次参加聚贤大会，这榜首你想争便争，真的不用顾虑太多。”
　　烙声闻言停下碗筷，面上毫不在意，“有卓姨支持我怎会有顾虑？再说宋公子实力出众，人人信服，我这第二也不差啊，澹台长老都夸我呢。”
　　“你与秦公子那场莫述枫都告诉我了，伤的重吗？”
　　撸起袖子，露出手腕给烙行卓看，“卓姨，我没事，就是小伤，秦公子实力大涨，也怪我轻敌了。”
　　“你这孩子，就算有事也只会瞒着我们，罢了，你不想说我也不再过问。润霖在你们参加聚贤大会时就出发去了知花岛，过几日便能回来。”
　　“太好了，我都快半年没见到他了。”怪不得表姐之前送信给喻叔却没回应，原来他不在啊。知花岛远在东海上，周边经常大雾弥漫，位置隐蔽，喻家是从大阵设立之时就存于世的家族之一，也因居住之地远离纷争，可以独善其身。
　　将碗筷收进餐盒，烙行卓起身准备离开，“有些事等润霖回来再说吧，不久你便可离开学舍，这几日就静心留在这，还有，就算是独处，也要重视仪容。”
　　“是，卓姨。”
　　跪在原地送别烙行卓，烙声摸摸下巴，发现起了些胡茬，这几日他翻到些关于三百年前灵祉仙山旧闻的书籍，经常看到深夜，确实不修边幅。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烙行卓唤他：“阿声。”
　　“哎，卓姨……”
　　烙声正打算转头，却被烙行卓阻止：“跪好，听我说就行。”
　　烙声背对着跪好，只听烙行卓用一种略带沧桑的语气说道：“你和烙绯长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未来或许会有磨难，我无法一直陪着你们……”
　　“……但是作为长辈，我想让你们知道，无论发生何事，只要我烙行卓还活一天，就能护你们一天，有什么决定就放手去做……”
　　说完后，身后的脚步声离开，烙声听了这一番话却红了眼眶，自己一家都亏欠卓姨太多，还一直为他操心，这份恩情自己未能报答，她却从不计较。烙声抬头看向祖训‘行义于世’，这是每个烙家人铭记于心的四个字，烙行卓用一生都在恪守的责任和誓言。
　　……
　　惩戒之期终于到了，烙声出了学舍，一群师弟们都在门口等着他，“师兄，你可算是出来了！”
　　“老大，一个月没见你都胖了，哈哈哈……”
　　烙声毫不客气地给莫述枫一拳，“就你损，我只是疏于训练，暂时的。”
　　一行人往教场走去，接过江一杭递过来的炎烛，烙声终于和‘老搭档’重逢，使出两招热身，烙声对着众人下战书：“都来跟我过两招，正好看看你们这几月的修习成果……”
　　将师弟们打倒一片，只有莫述枫勉强应对，烙声不尽兴，还想再来一场，引得莫述枫哀嚎：“老大，你这是憋得太久了吗？光是接招都振得我掌心发麻。”
　　烙声无语，自己好像兴奋过头了，赶紧把其他师弟们拉起来，让他们都先回去休息。
　　莫述枫用的莫家环首刀，跟烙声的锏两件重器交手，负担还是很大，莫述枫甩甩臂膀，继续吐槽他：“老大你这般精力旺盛，也不知谁能治你。”
　　“想治我？哼哼，这天下可找不到几个。”
　　“啊呸，老大你就吹吧，我可是发现了的，你当初在云珏公子面前可不像今天这般表现。”莫述枫对烙声那副摇尾巴的蠢模样记忆深刻。
　　“云珏不一样嘛，他又没寻常人的胜负之心，相貌绝顶、个性温润、修为高深，还能和我打成平手，你就说这世间还有谁能做到？可惜我们还没能正式交手一番，也不知他的无骨在对战中使起来会多么惊艳？”好么，一说到云珏就开始喋喋不休。
　　莫述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也觉得老大对云珏的评价一点也不夸张，“那是云珏公子不嫌你烦，就该让他来治你，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
　　“我和云珏有约，但卓姨让我半年不能离开赤尘，唉。”
　　“云珏公子不是跟着修峋去澹台家了吗？你写信到澹台家，直接找修峋说明情况，让他代为转达呗。”
　　“也对，虽然不能出去，但只要云珏来赤尘境内，我可以去接他啊。”说完，烙声就跑去写信了。
　　莫述枫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离开烙家来到咏华城中的乐器行，他跟这里的掌柜相识，见莫述枫进门就赶紧把好消息告诉他：“莫老弟，桐篁兄接受你的请求了，他会帮你调音。”
　　“太好了，麻烦掌柜帮我准备材料，我每日都会于修炼之后过来学习制琴手艺。”
　　桐篁曾是世间最好的乐器师傅，经他手的每一件乐器都是千金难求，几年前桐篁年纪渐长退居幕后，不再接订单。乐器行掌柜与桐篁有些交情，莫述枫求了很久才以诚心打动桐篁，毕竟对乐器而言，音律就是灵魂。
　　烙绯师姐之前说过，会在来年开春后办婚礼，莫述枫算了算，时间充裕，自己这份礼物一定要用心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