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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朝思暮想君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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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尚未落山,大小不一的船只早已停在了千郎渡口。
今日是一年中最特殊的一日——中元节,河上行舟多有忌讳的船夫们早早收拾停当回了家,饮溪也已将船靠岸停稳。
“小狗,来,跟爹爹回家了……”饮溪故意快行了几步,回头蹲下身,张开手,唤着小狗。
小狗踩着小奶步,从船沿滑了下来,喊着‘爹爹’踉踉跄跄地朝饮溪跑去。
本来全在小狗身上的目光被突然钻入眼帘河上的行船吸引,他已然算回地晚的了,没理由这时候还有人在河中行船,还是如此奢华的一条船。
可当他目光落在站在船头的少年身上的时候,他便再也移不开了,正是那个少年。只是今日一袭白衣,手握折扇,站在船头,风吹起他的衣袂,恍若仙临。
终于在小狗扯着他衣角喊了他不知多少声爹爹之后,他将他抱了起来。眼睛却依旧盯着那船上之人。而船上之人似乎也并未发现树下的爷俩。
“爹爹……”
“嘘!小狗乖,不说话!”他抱着小狗,不自觉地跟了两步。
小狗也只是乖乖的抱着饮溪的脖子不作声。
两旁茂密的树丛逐渐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不再跟随,他看到了船上悬着的显眼的陆字,再不懂,也知道那是当朝郡王家的。与他而言,那少年到底还是天上的人。
本想待完全见不着那船了就带着孩子回去了,谁曾想,就在那间或可见的树丛间,一只响箭飞向华船,而后便是几个黑衣人窜出,飞向那华船,还没等饮溪反应,华船上刀剑相砍,人声喝喝,突然一声巨响,那华船对心而裂,汹涌的河水顷刻间吞没了船只,河中浮起片片鲜红。似有几个黑衣人一跃而起,落在岸边,一阵淌水声后恢复了寂静。
“小狗乖,站在这里等爹爹,哪里都不能去,听见吗?”
小狗似懂非懂,直愣愣看着饮溪,饮溪无法,丢他一人怕有危险,一把再次抱起,冲回自己的乌篷船,散了绳索,把小狗装在竹筐里,沿着河顺流而下。
华船的桅杆还立在水中,他扫了一眼,一滩滩的红色从河里晕开,一双手扒上了他的船,他一惊,心中无比的期盼是那白衣少年。
他急忙去拉那人,才发现只是一个灰衣下人,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就在他奋力要将那人拉上来的时候,身后的小狗却发出了杀猪般的哭声,他刚一转身,一个白影闪到自己眼前,拔出穿在他自己身上的箭,拉开饮溪,刺中那灰衣之人,而后一脚将他踹下了船,只留给了饮溪“快走!”二字,便晕在了船头。
是他!
这一切都让他无从梳理,看着躺在船头,一片片红已经浸染了他肩头白色的衣衫,饮溪脑里唯一想着的是他不能有事。
他以他最快的行船速度往镇里去,船至岸边,抱起依旧哭闹的小狗,直闯医馆,喊着“救命”,生拉硬拽地把坐堂的大夫从医馆拉到了船上。
这一通诊治掏空了家底,因看着孩子还小,大夫也知道饮溪在渡口干活,便让他赊欠了一部分,差了学徒,跟着饮溪回去取。
那人昏迷了三天,饮溪就奔命了三天。除了三餐药剂不落,还得带着小狗跑船,一是银钱要挣,二是想起那日他拔出身上的箭,一箭扎死灰衣人的情景总在他面前晃,且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终归是杀了人,若让人知道是他救了他,后患无穷。他不能让行船的同行看了端倪。
第一天夜里,那人高烧难退,饮溪就一块又一块的换着帕子替他散热,直到凌晨,烧才渐渐退去。
饮溪也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第二天便看到官府的人在打捞,听住在镇里的船哥说起。是陆家的大公子被人行刺了,大公子尸身虽然找到了,但是何人干的,尚未有头绪,官府正在极力追查!
陆家大公子被杀!这消息让饮溪有些魂不守舍,即便与他无关,同一条船。自家孩子死了,怕是也会被迁怒,好在……他的失踪似乎没人发现,也没人来寻。
终于在第三天清晨,那人醒来,不但醒来了,一醒还踹哭小狗。
饮溪正熬着药,出房门时,小狗还在床尾睡得安稳。当他被小狗杀猪般的哭声召回去的时候,发现小狗正坐在地上捂眼大哭,床上的人正靠着墙,警惕的看着他。
见饮溪进来,小狗喊着爹爹,哭的撕心裂肺。
饮溪即刻抱起他,拍去身上的灰尘,哄着小狗。
“你是谁!这是哪儿!”他有些有气无力,意识还算清楚。
饮溪见他醒来,本就欣喜,他踹下小狗该是无意识的,况且见小狗无恙,本有他惹哭小狗的怒意也稍稍减轻,不咸不淡回了一句:“我就是个船夫,这是我家,我本好心救你,你还踹我孩子!”
小狗见爹爹撑腰,头埋到他怀里,方才稍稍收起的哭声又开始肆无忌惮地往人耳里钻。
饮溪见状,丢下一句:“迟些给你端药来,歇着吧。”说完便抱着小狗出院子里哄去了。一碗清粥,让小狗很快就安静下来,一个人在院子里玩饮溪给他做的的藤球。
饮溪刚倒好药,一转身,那人竟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一个退步,腰磕在了灶台,药碗跌落,那人眼疾手快,接住了药碗,也扶住了他。
“你……你怎么……”被他拉住了手,饮溪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给我的?”那人端了端药碗。
饮溪一点头,他便一仰头,一碗汤药见了底。
放下药碗,他退了一步,正正经经朝饮溪行了礼:“在下……慕彻,多谢恩人相救。”
饮溪急忙托了他的手:“我就是个船夫,你不用跟我行礼,我救你……是碰巧,换作他人也定然都会救的,我叫饮溪……”
“他人可不一定。饮溪……饮溪,这名字好啊,与你相称,就是不像个船家的名字。”他有些苍白的脸上堆上了淡淡的微笑,他这一笑,让饮溪有些出神,记得第一次见他还凶他没管好自己的船。
“饮溪……此前对不住,我初醒糊涂,无意识踢了你家孩子。”他说着转头看了看玩的乐呵的小狗。
看着这样的他道了句:“无妨的,小狗无碍。现下正玩得高兴呢……”
“他眼睛……”
说起小狗眼睛,饮溪有些紧张:“你害怕吗?”
慕彻摇了摇头:“万事万物又岂是一只孩童的眼睛能左右的。”
饮溪很是欣慰,只觉自己没救错人,转身给他舀了碗粥,“你几日未进食了,大夫说醒了要吃清淡些……”
待慕彻接过手中的粥碗,他便转入院中,抱起小狗,回了屋。
慕彻端着碗也跟了进去。
既然他醒了,饮溪今早也不打算出船了,索性泡了壶茶,好好问问那陆公子的事情。
慕彻说他现下孤身一人,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家中本来相依为命的母亲在他十二岁便病逝了,郡王妃和他母亲是表了又表的亲戚,为了成全她善良博爱的好名声,那时候便接他入府,做个下人,伺候陆大公子,他之所以上那陆家的船是因为陆公子好吃懒做、醉生梦死,不求上进,让郡王爷罚着去老家安静读书,自己也就跟着去伺候了。
饮溪说到陆大公子的死讯,他倒是一脸的诧异,片刻后脸上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只说到底主仆一场,等身体好些再给他上柱香。
饮溪又想起他一箭穿人心的场景,他只说,那些人他未见过的,只是在船上的时候就追着要杀他,当时他来不及多想,只能杀了他。
饮溪问他之后的打算的时候,慕彻却猛的咳嗽起来,他急忙递上了水,替他顺着气,也许是咳得厉害,竟觉他有些颤抖,不过片刻便缓过来了。
小狗该是饿了,吵着要吃的,慕彻的脸色有些苍白,饮溪才意识到他才刚醒,到底身上还有伤,于是他让慕彻休息,自己一人替他又熬了药,看着他喝完药,嘱咐灶上有粥,若饿了可以热着吃,抱着小狗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