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自咎

1、第一章

　　许文缝合完最后一针，长吁出一口气。手术室的灯啪的熄灭，大门打开，患者被推了出来。许文脱掉了手术服，消完毒放回去后才出来。
　　“伤者的自愈能力很强，手术做的很成功，如果恢复的好大概两周就可以出院了。”许文说到。
　　患者家属急忙感谢，许文摆了摆手，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许医生，我给您倒了杯水。”刚才和他同一场手术的护士唐悦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啊，你进来吧，谢谢。”许文给自己做了个眼保健操，一边说。
　　唐悦放下水，许文从头到尾没有睁眼在认真做操。唐悦无奈的走了出去。许医生年轻有为，市一医院大半美女都视他为囊中之物。她工作一直在跟许文，她发现这个人是真的清心寡欲，宛如当代唐僧。
　　这台手术完成后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许文喝了水润口，准备开车回家。
　　地下车库没多少亮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一股一股的，在停车场撞出空洞的声音，像是呜呜的哭声，令人毛骨悚然。
　　许文开启汽车开了出去。凌晨的马路几乎没有车，红绿灯也不再工作，只有黄灯在一跳一跳。整条马路上只有许文的车和一辆大巴。许文转头看了眼大巴。大巴里倒是没有空位，乘客看起来也都很活跃，就是脸色似乎都不太正常。
　　许文想，大概是灯光的问题。
　　许文不再转头，专心开车。许文在后视镜看大巴车的位置，但还没看清楚个结果，他只听见“嘭”的一声，就失去了意识。
　　“诶，诶！醒醒？”许文迷糊着听见有人在说话，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张惨白的大脸。许文被吓了一跳，瞬间清醒。
　　随即他发现自己被困在车里。驾驶侧的车门已经变形了，他的衣服上都是刺眼的猩红。许文一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有一片车门的铁块插在肉里。他再摸了摸自己的头，他摸不到黏腻的感觉。但满手都是血。他不疼，一点都不。许文尝试着能不能打开车门，但还没使劲，他整个人就穿过了车门。路灯光下，他看见他的的车灯还在一跳一跳，看见他自己，还昏迷在车里。
　　但他明明站在这里。
　　许文把手伸了出去，灯光穿过了他的手臂，地上也没有阴影。
　　他现在，似乎是只鬼。他似乎死了。
　　对了…他好像被大巴车撞了。他猛的转头，发现撞他的大巴完好无损，稳稳的停在那里。里面的乘客都趴在窗户上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像是黏贴复制出来的，十分渗人。大巴车传出来轻轻的讨论声。
　　“我是死了吗？”许文愣愣的站着。
　　“…是。”司机脸上满是抱歉与不忍。
　　“那为什么你的车没事？”许文的声音轻飘飘的，虚浮着传入司机的耳中，明明是鬼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的车是灵车，承载的本就是死人。”司机说着，“虽然我非常抱歉，但是你本是阳间人，照理来说我的车是碰不到你的。所以…这可能是出了点问题。”
　　“所以我这么倒霉吗…要为这次问题付出代价？凭什么啊！”许文突然吼了起来，“我才二十五！我还没活够呢！我还有好多病人等着我看呢…凭什么啊…”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一个字音淹没在了轻轻的啜泣声中。
　　“凭什么啊…”许文蹲了下去，双手掩面。他满脸泪痕。周遭的气氛陡然压抑，安静的可怕。大巴车里的乘客也很安静。他们是阳寿已尽，避不开死亡的到来，但若可以，谁又不希望继续活下去呢。大巴车里的乘客也有和许文一般年龄的。或许是许文的悲伤感染了他们，不少鬼红透了眼眶。
　　人间总说鬼是没有眼泪的，鬼没有感情，他们不会哭泣。但人间世又怎会真的理解。他们也同人一样，会哭，会生气，会疼。只是阴阳两相隔，碰不见罢了。
　　“哥哥，别哭啦。”奶声奶气的声音带了点阴森的空灵。许文抬头一看，是个和他蹲下来才一般高的小女孩。看年龄大概也不超五岁。
　　她天真无知，不懂自己是亡灵，冲许文笑的很开心。“哥哥，不哭，给你糖糖。”诡异的童声在许文听来是可爱的紧。
　　是啊，人家才这么小，人间刚刚走了几步就又回去了。他把一车的亡灵代入了这种悲伤的氛围，他干了什么破事。
　　许文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接下了小姑娘给的糖：“好。哥哥不应该哭鼻子，你不和哥哥学哦，知道了吗？”
　　“哼哼，我才不会哭鼻子呢。”小姑娘笑着跑回了客车上。许文看着她扑向了一对男女。
　　那是一家三口。
　　许文冲看过来的父母点头致谢，对方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
　　许文已经冷静下来了，他问到：“师傅，这车是通向阴曹地府吗？”
　　“对。通向阴曹地府，交给十殿阎王审判。这一车的鬼生前必定有善有恶，死后审判，善恶终有报。”
　　“能载我一程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不过你不在我的这场名单里，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顺利通过牛头马面那关。不过我今天犯了这样的错，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开灵车。”司机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沮丧。
　　“你不是说这是个问题吗，既然是意料之外，就一定有补偿。”许文冷静的说到，“走吧，我们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们受审判不会迟到吗？”
　　“迟到倒是不会，但的确耽误了，走吧。”
　　两个鬼一前一后的上了车。
　　车启动后许文就知道司机说的不会是假话。灵车周遭是一片漆黑。和他开车时候的这条路完全不一样。
　　“这个周围为什么是一片漆黑啊？”
　　“一片漆黑？这个周围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它可以看到你的过往一生。从出生到死亡的一切。”司机平稳的开着车，“如果是一片漆黑的话，那还真是出了问题。”
　　许文没再接话。他安静的看着外面的一片漆黑，分为许多段，每段有几个小鬼在转转轮。
　　许文一愣，随即恍然。这大概是和电影大荧幕一个道理吧，小鬼转转轮转出死去的人的一生。他的这里一片漆黑，是不是意味着他没有死。许文皱了皱眉，心想到。
　　周遭的漆黑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凉的土地。地府的荒地和人间的荒地并无二异。满地的枯草，和零星几棵荒木，有几个穿着狼狈的游魂穿梭在其中。
　　客车稳稳的停在专属的的停车位上。许文才发现周围都是和这辆客车一模一样的客车。许文心想地府的交通系统还挺规矩的。
　　“来来来，都下车了啊！按照名单排队排好，知道了吗！都到地府门口了就不要惹是生非了啊。”司机扯着嗓子喊到。
　　许文不禁想到了自己以前学校旅游时大巴车上的导游。
　　“那个…你不在名单里，你可不可以排最后啊？”司机抱歉的冲许文说到。
　　许文点点头，站到了队列的最后。
　　“名单。”
　　许文偷偷的往前看，是牛头马面。这牛头，这马面，是货真价实啊。
　　“诶，你不能进去。名单上面已经结束了，怎么多一个出来。”马面拦住了队列最后的许文。
　　司机连忙说道：“因为他本来阳寿未尽，和我出车祸去世了，然后我顺道带过来的。”
　　“车祸？你骗鬼呢？你那灵车撞得到人？”牛头不屑的说。
　　“真的。这一车的人都可以作证。”司机急忙说。
　　“他们都进地府了。你找谁证明去？”马面冷冷的说到，“再有下次我就上报了。”
　　司机还想说什么，被许文按住了肩膀。“算了。”许文摇摇头。
　　司机恨恨的瞪了牛头马面一眼，拉着许文回到了灵车上面。
　　“我也没有办法把你拉回人间。我的车只去不回。你刚刚要是不坐我的车，过不了多久你也会被鬼差带回来的，鬼差带不回来的只有厉鬼。”司机愁眉苦脸的说到。
　　“我不是厉鬼就注定没办法待在人间是吗…那还有什么办法，比如什么…奈何桥孟婆之类的呢？”
　　“奈何桥在地府里头，孟婆在奈何桥起点，没用的。”司机继续愁眉苦脸。
　　话音刚落，客车的报表滴滴的响了起来。
　　“啊，我要去接下一车客人了。”司机叫起来，“我没办法继续陪你了，过会儿我的车就会消失。”
　　“那我下车吧。我走走找找，总有办法的。”
　　许文下了车刚往前走，一回头发现一整排客车果然都一起消失了。
　　许文无奈的往前走，一路上发现飘荡在荒地的孤魂野鬼还不少。他们几乎都衣衫褴褛，毛发糙杂，像是在这里待了很久。许文在这里十分突兀，他生的白净，不过身上血迹倒是不少，但着装至少得体，路过他的鬼魂总要多看他几眼。
　　许文拉住一个路过他的游魂，问到：“你知道怎么离开吗？”
　　那个游魂被拉住时有些受宠若惊，听到离开两个字时却满脸惊恐，他张张嘴，想说出什么，却只会咿咿呀呀的吼着，他便疯狂摆手，想要示意许文不要说这种话。
　　许文发现他没了舌头，难怪说不出话。许文放开他，那个游魂一下子就逃开了。许文看着他仓皇逃跑的背影，想着他刚刚疯狂摆手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可能…还是不能说？
　　许文继续往前走着，遇上了不少和他一样飘荡的鬼魂。许文从他们口中得知，进不了地府大门的鬼，多半是来干活的。扫地除草之类的杂活，就是交给一些被判刑的鬼魂来做。剩下的一部分鬼魂，是在灵车载过来的时候就逃走，以抢劫为生。不过也逃不了多久，会有地府的工作人员专门出来抓他们。
　　许文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却被五个鬼魂缠住了。他们的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精光，穿的也不是地狱统一发的囚服。
　　许文默默后退了几步，他运气不太好，大概碰上那些抢劫为生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