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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少年心事 ...


  •   谢渊在顾和安的搀扶下回到了谢府,顾和安要给谢渊包扎伤口,谢渊虽百般推辞,但还是抵抗不了顾和安的热情,两人来到了顾和安的屋子里。

      谢渊静静地打量着顾和安的屋子,顾和安的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里摆放着顾和安的各种收藏,有从临湘带来的小摆件,还有各种乐器,使这个本来就小的屋子显得满满当当的。

      顾和安见谢渊半天没坐下,便对谢渊做了个请的动作,谢渊才不慌不忙的坐下了。顾和安拿出他常备的小医药箱,里面有各种各样医疗小道具,东西之全乎令谢渊大开眼界。

      “来吧,我给你包扎一下,你的伤口都渗出血了,不好好处理一下会感染的。”顾和安示意谢渊坐好,把伤口露出来。

      到了谢家之后,顾和安就好像跟处理伤口这事对上头了,不是帮这个包扎,就是帮那个止血,简直快成这方面的小能手了。

      顾和安做起事来相当细心,他小心地把谢渊那些陷在伤口里的布条挑出来,用草药给伤口一一消毒,再用干净的绷带给谢渊包扎好伤口。本来还一身疼痛的谢渊被顾和安的温柔和细致慢慢地治愈了,多少年了,除了母亲之外,顾和安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

      早年丧父的他,随母亲一起前来投靠叔叔谢太傅。虽然借住在谢府中,却因为没有父亲的依靠,在谢府中一直没有得到过多的关注。作为母亲唯一的精神寄托,谢渊一直努力地在谢家子弟里做那个最突出的人,希望得到太傅的赏识。

      但却因此背负了许多他这个年龄段不该承受的压力。因为缺少父爱,别人给他的任何一点温柔他都会记在心上,眼前的顾和安就被他牢牢地刻在了心中。

      “和安,你对我真好。”

      颇具磁性的声音就这么砸到了顾和安的心里,顾和安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正处理伤口的手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你这突然说什么呀。”顾和安根本不敢看谢渊,但谢渊却把满脸通红的顾和安看了个够本,心里喜滋滋的。

      谢渊凑到顾和安耳边,轻声说道:“你害羞了。”

      顾和安的耳朵怀孕了,脸上持续发热不能化解,简直羞的没法儿见人了,他把谢渊推开,一个人走到窗前,好似在逃避什么。

      谢渊一看把顾和安欺负的太过了,赶紧道歉道:“和安,我错了,你那么担心我,我不该这样的。”

      顾和安简直拿谢渊没办法,操起一本书就要丢到谢渊头上,但看他受了伤,心里有所不忍,便只好背过脸去不理他。

      谢渊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完全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顾和安从身后感知到了谢渊的忙乱,只好开口化解尴尬:“今天你为什么不让我把谢云朗对你干的事说出来?”

      谢渊说道:“和安,不是我不让你说。关键是今天这件事,你我虽是当事人,但毕竟没有其他的目击证人。如果我们当即指认这事是谢云朗所为,他大可以狡辩,拒不承认。到时候反被他叩一个诬陷的名头到我们身上,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顾和安回道:“那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就一直忍着,不跟谢云朗对抗吗?就因为他爹是个大官儿,你就得受他的气吗?”

      谢渊叹了口气道:“从小到大我受的气还少吗。再说我现在并没有跟他对抗的资本,先忍忍吧。不说这个了,和安,今天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今天就真的跟太傅的神弓擦肩而过了。”

      顾和安急忙摆手道:“不必如此,你上次救我和祝子郁,这次是我还你的。我刚到这谢府不久,今天能交到你这个朋友,也是我的幸事。对了,还没来得及问谢兄的年纪。”

      “我今年二十有二。”

      “我今年二十,那你便是我的哥哥了。对了,既然咱们今天交了朋友,你便来听听我新作的曲吧。”

      顾和安从书桌上拿出他的萧来,心中想着今天清潭山围猎的情景,跟着脑中的旋律开始吹起萧来。萧声时而明丽,时而婉转,时而轻快,把谢渊一下就带回到今天的会场之中。

      一曲奏闭,谢渊鼓起掌来,称赞道:“没想到和安你竟有如此雅兴!”

      顾和安道:“哎,没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一点儿小爱好。那你平时有什么喜爱之事没?”

      谢渊想了想说道:“我还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也就是平时爱做点木工。”

      “木工,我以为你平时除了舞文弄墨就是练武练剑,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磨练心性的爱好。”

      “也就是弄着玩的,下次我刻个小东西送给你。”

      “好啊,一言为定。”

      谢渊站起身来,对顾和安说道:“那我今天就不多加叨扰了,我先回去了。”

      顾和安忽然看到墙上挂着的谢渊的披风,要把披风还给谢渊。谢渊说什么也不肯收下,“权当留作纪念吧”,谢渊只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顾和安劳累了一天也累的不行了,让他非常诧异的是,躺下之后的他满脑子都是谢渊的影子。他在心中默念着,谢渊驱散,谢渊驱散,越念越清醒,越念越让自己恼怒。

      快要抓破头皮的顾和安可能思春期真的到了!
      .
      当时的建康城内在名人雅士中最为流行的就是清谈会了。以前谢太傅还隐居在琅琊山时,便经常举行清谈会,十里百里外的名流们都会争相前来一睹太傅的风采。谢太傅在清谈方面的才能,知识的渊博程度,谈吐和风度均是此间的最强者。

      来到建康之后,谢太傅入朝为官,公事十分繁忙,举办清谈会的次数明显减少了,但这依然是他闲暇时分的一个特殊爱好。在这暮春时节,谢太傅雅兴大起,决定在家中举办一个小型的清谈会,主要让家中的小辈前来参加,其意是让想看看谢家的下一代里有无才华过人之人,借这个家庭聚会为名,为家里的孩子们进行一番考评,一举两得之事。

      这个消息一经放出,但引起了谢家众子弟的热切关注,没想到顾和安和祝子郁也在受邀之列。祝子郁把这个消息告诉顾和安的时候,顾和安的眼睛差点没掉下来。春天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顾和安的护花工作尤为繁重,听到清谈会的邀约后顾和安感觉自己的劳累瞬间蒸发掉了。

      祝子郁拿着手绢替顾和安擦了擦眉心间的汗水,关切地问道:“和安哥哥就那么想去清谈会?”

      顾和安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说道:“那当然了,我到谢府这都几个月了,一共没见谢太傅几面,清谈会也是一次也没参加,我再继续这么每天务农下去,我的才学恐怕就要全部掉进土里了。”

      祝子郁蹲在顾和安旁边,两手支撑着脸颊,天真地看着顾和安说道:“可是这清谈会,说白了也就是给谢家的子弟们表现自我的机会,你也别在心里想的那么神圣。”

      “能参加一次谢太傅的清谈会,是多少读书人的理想啊。你别这么悲观嘛,也许真的能听到很多真知灼见呢。”

      祝子郁无奈地看着兴致勃勃的顾和安,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心里想着:这个傻哥哥啊,一天到晚没头没脑的,一头热,哎,真发愁。

      很快就到了清谈会当天,顾和安穿戴整齐,和祝子郁一起入座席间。清谈会所选的地点在谢府的后花园内,顾和安特别要园丁采买的绿竹也在经过了一个冬天的漫长等待之后,开始慢慢生长起来。

      新播种的木棉、凌霄花、桃花渐次开放,即使不是参加清谈会,而是来赏花,也是足以让人流连忘返的。顾和安看着这些争奇斗艳的花朵们,简直自豪感爆炸,在他独具匠心的安排下,谢府的整体品味再上新台阶,引得来访的宾客们赞叹连连。

      过了一会儿,谢太傅也入席了。当时的清谈会主要以双人辩论和多人辩论为主。谢太傅先是感谢了众宾客的到来,然后申明大家不要太拘泥于礼节,鼓励谢家的子弟们大胆发言,直言不讳。

      谢太傅的一番话让四周围坐的青少年们心中的石头放下来了,一位位开始“摩拳擦掌”起来。顾和安对今天参加清谈会的众人扫视了一番,发现基本都是上次参加了围猎活动的人。上次惜败给谢渊的谢云朗这次依然已一副毫不示弱的表情,静坐席间。就在他不远处便是谢渊了,谢渊正欣赏着花园里艳丽的木棉花,顾和安不免想到,原来他看出来这是新种的了,心中甚是得意。

      就在此刻,谢太傅抛出了今天的题目,老子提出以“无”为本,圣人却偏偏绕开贵无论,要从“有”出发,这个“无”和“有”到底是种怎样的关系,老子和圣人孰是孰非?

      这个题目一提出来,众人都感觉后背发凉。这个问题常常出现在清谈会上,而且按照现在建康思想界的风气,玄学之风盛行,讨论老庄学说和儒学之间的关系是现在流行的趋势。但这个问题却又因为太过虚无,很难能通过实际的语汇将对方辩倒,对众人来说这都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虽然这个问题难度很高,但对顾和安来说这却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问题。就通过对这个问题的解答,顾和安在殷家一度站住了脚,成了殷家子弟中学问方面的佼佼者。

      今天谢太傅会以这个问题作为辩题,让顾和安心里对谢太傅的了解又更深入了一步。他原以为谢太傅是一个崇尚逍遥游的人,但随着谢太傅出仕之后,朝堂之上的“有”便也渐渐侵蚀了谢太傅的“无”,于是这两者就开始打起架来,估计这便是他提出这个问题的根源。想到这里,顾和安禁不住笑了,有趣,如何破题,便要看谢家子弟们的本事了。

      短时间内,众人纷纷沉默着,无人应答,谢太傅倒也是不慌不忙,一边品着清茶,一边观察着大家的反应。不多时,便有几个青年才俊发表了看法,有人认为圣人比老子高,有人认为老子比圣人高,但是对“有”和“无”的问题,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新颖和令人信服的解释。

      在这之后,谢云朗便自告奋勇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顾和安听着谢云朗的说辞,心中对此人的印象是一降再降。谢云朗明显是对这个问题有所准备的,因为谢太傅在文人群体中的形象便是个不问朝中事的飘逸仙人模样,他便认为谢太傅是支持贵无说的,于是此期间大谈老子哲学的诸多好处。虽也有一定的见解,但属于拔高一方,踩低另一方,从思想的妙处和高度来说还显得不太高明。

      但因为谢太傅并未对谢云朗的观点发表评价,所以其他人对太傅的意见不太拿的住,接下来又进入了一段沉闷期。顾和安心里痒痒,很想发言,拳头攥得紧紧的,被祝子郁发现了,祝子郁示意他先听听别人怎么说,于是顾和安姑且忍住了。

      此时,一个温和却透着坚毅的声音出现了,“叔叔,我想说说自己的看法。”顾和安顺着声音看过去,谢渊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始发表高见。

      “儒道本不相同,一个言有,一个言无,这是其根本性的不同。但是儒道又有相似之处,因为他们都以无为本。谈有是为了说明无,而不是为了强调有,这与道家只谈无相比,儒家用有来解释无的办法,则比道家更加高明。”

      谢渊的一番话,虽然言语不多,却句句在理,听的在座的众人哑口无言。顾和安再也坐不住了,对谢太傅说道:“太傅,我也有几句观点想表达。”

      谢太傅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这是新到我府上的门客殷和安,你说便是。”

      顾和安道:“和安谢过太傅。儒道有所不同,一个是本体具足,故言末以训世,一个是本体未足,故屡屡强调根本。圣人言有,老子言无,则圣人六经所言名教为有,而老子所言只自然为无、为本,于是“名教出于自然,二者不相悖”。圣人为了说明无则必须说有,即体其本而言其末,于是六经为圣人之糠秕。圣人之言虽为有,而其意在于无,而无为本,有为末,读圣人之书自应以究本为目的,而不可拘泥于言辞章句之末。”

      正在顾和安说完之后,谢太傅紧接其后补充了一句:“以无为本、为体;以有为末、为用,援道入儒,最终融合儒道。真是太妙了!”

      谢太傅说完之后,带头鼓起掌来,在坐众人也纷纷鼓起掌来,拍手叫绝。谢云朗被顾和安一席话气的七窍生烟,基本上就要当庭发作了,他努力抑制怒火,才控制住马上要爆发的情绪。

      顾和安沐浴在掌声中,眼看就要找不到北了,正好对上谢渊投来的赞许的目光,他不自觉的脸红了。

      谢太傅哈哈大笑,说道:“以老子和圣人为话题的清谈会,我参加过多次,一直感觉没有接触到问题的本质。没想到,在我们谢家自己的清谈会上,能得到如此深入的解释。我谢琨真的是大开眼界,大有收益。我谢家的子弟真是大有可为,老夫很是欣喜。”

      清谈会圆满收场了,在举办清谈会角落的一处纱帘内,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那双眼睛直视着顾和安,仿佛要将他的一举一动刻下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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