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清潭围猎 ...
-
春天将至，万物复苏，谢府内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连一向起不来床的顾和安最近也开始适应了谢府的作息时间，开始了规律的生活。今天便是谢太傅上次说过的谢家子弟皆数参加的围猎大会了。顾和安对围猎这种活动基本是兴致全无，二十年间几乎没参加过几次这种活动。
他想着这种基本就是陪太子读书的事儿，跟他这种谢家之外的人没什么大关系，去就是充充门面罢了。 于是他便约着祝子郁一块儿去，没想到祝子郁嫌打猎会晒到太阳，影响他的肤质，死活都不愿意去。于是，顾和安单枪匹马的出发了。
清潭山上有个著名的围场，围场里树木茂盛，小动物极多，是围猎的好去处。谢家几代公卿，都是朝廷大员，是个产出文官的门阀，但是在谢太傅看来，想要振兴家族，谢家的子弟们也得有个强健的体魄才好。
正好这一天阳光明媚，和风送爽，光是清潭山的美景都足以让人沉醉不已。顾和安一个人骑着从马厩里选出的马和众多的谢家子弟们站在一起，感觉是浑身不自在。谢家的子弟多达几十人，有些人便住在谢府上，但大多数都有各自的宅邸，只有在这样的日子里才会聚拢在一起。
这个围猎活动算是谢家少有的大型聚会，也是谢家的亲族们踏青闲游的重要日子。谢家的子弟们个个摩拳擦掌，都想要在太傅面前表达自己，以此来赢得太傅的关注，为自己争取当朝为官的机会。
在谢家的众多子弟中，顾和安一眼便看见曾救过自己的谢渊。谢渊的品貌在众人之中算是佼佼者，今天他穿一身天蓝色的紧身长袍，外加一件白色披风，身骑一匹高头大马，一看就是此次比赛的有力竞争者。在谢渊身边不远处，有个身型和谢渊不相上下但是气势明显在谢渊之上的人吸引了顾和安的注意。
此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眼便瞧出是个武将出身，再加上他高傲的神情和身边人对他的忍让，顾和安觉得此人在谢家子弟里肯定颇有地位。今天来参加围猎的也有几个谢家的门客，其中就有那天把祝子郁往死里逼的人。就在顾和安跟此人眼神对视的时候，那人低头下去，不敢跟顾和安四目相对。
正在顾和安四处打量，想借机把谢家的基本格局给分析个透彻的时候，谢太傅来了。
谢太傅坐在主人的位子上，场地中间摆着三柱香，比赛的规则很简单，谁在规定时间之内打到的野味数量最多，品相最好，谁就是获胜者。获胜者将得到谢太傅收藏的西域进贡给皇上的弓箭，这把弓箭叫弯月，周身点缀着数颗宝石，璀璨夺目，是明帝特别赏赐给太傅的。太傅愿意拿出此物给谢家的这些小辈，看得出他对年轻人的期待和鼓励。
谢家的女眷们坐在太傅右侧的席位上，谢家的夫人、女儿们也是人数众多，其中不乏年轻貌美的姑娘。那个时候流行亲戚之间通婚，有些谢家小姐便是在这个场合与谢家公子芳心暗许，最终结为连理的。
看着这个架势，顾和安突然明白了这个围猎比赛的涵义，这不仅仅是个家族聚会，更是集政治、婚姻、社交多位一体的活动，是谢家每年都要精心操办的一项重点活动。
就在年轻人们骑在马上，已经跃跃欲试的当口上。谢家的年轻女眷这边已经响起了加油助威的声音。其中呼声最高的就是谢渊，但同样有个叫谢云朗的青年也有很高的人气。顾和安听了之后，不禁问了问一边的下人，下人便给顾和安指了指谢云朗。
顾和安顿时明白了，谢云朗便是他刚才对谢家子弟进行侦察时，发现的那个与谢渊同样突出的人。顾和安一下子产生了看戏观战的激动劲儿，祝子郁那小子在家没来可真要错过一场大战了。
年轻人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谢太傅示意比赛开始，大家便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顾和安一个不留神，大部分人都已经只剩个背影了，顾和安也不好落下太多，只好集中精力，向着前方的密林驶去。
清潭山的围场大部分地势都是平地，虽也有些沟壑和小溪，但大多数地形都是适合打猎的。密林里是小动物们聚集的地区，为了方便打到猎物，众人都分散开来，唯恐发生争抢之事。
顾和安进了林子后，便慢慢悠悠的往前走着，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能被自己逮个正着的。因为也不能空手而归嘛，好歹也得有所收获。正在顾和安寻寻觅觅的时候，右侧的路上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出于凑热闹的心态，顾和安也加速前进，想要一探究竟。
就在一阵你追我赶之后，顾和安探明了究竟，原来有两队人马都在追赶一只兔子。
两队人马因为要过一条窄路，双方互不相让，只好停在了原地，眼看着肥兔子转眼就消失了踪影。顾和安见他们停下了，于是从后面迎上去想要看清双方都是谁。一看吓一跳，一边是谢云朗，一边是谢渊，两人因为刚才放跑了兔子的事儿，气氛十分微妙。
谢云朗用眼神指使和他一伙的谢氏子弟，让他用马绳从后面抽了谢渊的马一下，谢渊的马受到惊吓，高高地腾了起来，谢渊一个不留神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了下来，谢云朗见势不妙，立刻跟身边的几个好兄弟掉头而去，顾和安躲在路旁的林子里，躲过了谢云朗的视线。
就在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顾和安从马背上下来，把马栓到树上，径直来到谢渊面前。此刻的谢渊有些狼狈，因为刚才马腾空的高度很高，他又在最高点往下跌的，屁股膝盖通通着地，顾和安想象着都很疼，更不用说谢渊本人了。
谢渊此刻还沉浸在痛苦之中，抬眼看见了顾和安，连忙下意识的要站起来，却一个没站住，摇摇晃晃的差点再次跌倒。顾和安见状赶紧过去扶他，把他扶到树下，让他靠着树坐下。阳光透过树林落下一些光斑来，那些光斑零零星星地印在谢渊的脸上，把他的脸色照得如同白玉，反射着奇异的光芒。
谢渊对顾和安摆摆手道：“你走吧，别管我了。没多少时间了，抓紧去打猎吧。”
顾和安没理谢渊，他看着谢渊膝盖上被划破的痕迹，一条一条的血痕，有些地方甚至血肉模糊了，跟衣服被磨开的碎条混在一起，看得人心惊胆战。光看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就是这般景象，更不必说其他地方了，顾和安判断着，谢渊这伤的不轻。
“你我素不相识，别管我了，我休息一下，一会儿能走着回去。”
顾和安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就素不相识了，小寒天的时候，你在院子里救了我和祝子郁，把那几个恶霸教训了一番，你都不记得了吗？”
谢渊一副凝神静想的表情，慢慢地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说道：“我想起来了，原来那就是你啊。你是太傅的门客？”
顾和安答：“是啊。上次你救了我，这次我也要救你。一报还一报，这样我们就互不拖欠了。再说了，我把你扔在这儿，你的马都跑了，你自己可怎么回去。”
见谢渊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顾和安问道：“刚才那些人，那么着欺负你，你就不生气吗？我刚看清楚了，带头的那个人是谢云朗吧。”
“生气又能怎样，谢云朗在家里的地位不是我能比的。我在家里除去有个太傅侄子的名头，别的什么也依靠不了。”
顾和安不干了，咬着牙说道：“一会儿我就去太傅那儿告状，把我看见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让太傅见识见识这谢云朗的本性。”
谢渊看见顾和安这真情流露的样子，不由地觉得他有几分可爱。
“那谢云朗是什么人，你就不怕得罪他，害你被逐出谢家。”
顾和安咬着嘴皮，悻悻地说道：“我不怕，大不了我就回临湘去。我又不是寒门子弟，离开了建康我也饿不死，回家当个小官去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渊被他这般模样逗乐了，一笑全身都疼，谢渊腿上破洞的地方一直在往外渗血，但是顾和安却没有带任何可以给谢渊包扎的东西，一时间可把顾和安急坏了。顾和安在这附近到处寻找着可以止血的药材，没想到还真找到一些茜草，于是他把茜草揉碎，一点点敷到谢渊的伤口上，刚敷上不久伤口便止血了。
谢渊不禁赞叹道：“小兄弟，多亏了你了。还没问你的姓名呢？”
“殷和安。”
顾和安拍了拍手上剩余的茜草，站起身来说道：“好了，这下止住血了，你现在好些了吗，感觉能走了吗？”
谢渊看着现在的天色，喃喃地说道：“看来这次的围猎比赛是赢不了了。”
顾和安简直对他无语了，都摔成这样了，还在想着比赛赢是不赢，这胜负心未免也太重了。顾和安对坐在地上的谢渊伸出手去，让谢渊拉着他起来。谢渊颤颤巍巍地在顾和安的搀扶下，往顾和安栓马的地方走去。
谢渊的马刚才受了惊，两人现在只能同骑顾和安的马回去。
考虑到谢渊受伤严重，顾和安便让谢渊先上马，顾和安后上马并负责驾马。谢渊身材高大，顾和安坐在他前面，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再加上这是一匹小马，两个人挤在一块儿显得尤为拥挤。谢渊的身体紧贴着顾和安，乍一看顾和安就像是坐在谢渊的怀里，这对不太熟的两人来说实在有些尴尬。
顾和安一直有个按气味来分辨人的习惯，因为离得太近了，顾和安能明显的闻到谢渊身上的体香，是夹杂着忍冬花和檀香的双重味道。木质香料和花香料的结合，让谢渊整个人显得清冽高洁。而对香味的这种喜好正中顾和安的下怀，两人虽在骑马过程中没有丝毫的交流，但却因为这个小小的细节，让顾和安对谢渊又有了新的认识。
而身后的谢渊却满门心思全在今天的围猎比赛中。若是错过了这一次的围猎，下一次在太傅及族人面前的表现又得再等一年了。谢渊嗟叹着，思绪逐渐越飘越远。
两人赶回主会场的时候，所有参赛的子弟们都已经赶了回来。当顾和安和谢渊两人同乘一匹马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他们成为了现场的焦点。顾和安先下马，再把谢渊扶下马，谢渊身上的伤口被大家看了个一清二楚。
众亲戚不禁议论纷纷，有不知情的人在互相讨论顾和安是谁，也有人在各自猜测谢渊这是经历了什么的。议论的声音络绎不绝，也让谢太傅不禁关注起他们来。
就在这时，澄澈的天空中突然飞过一只大雕，那大雕或许是好奇下面这些人在做什么，飞的比往常要低，说时迟那时快，谢渊就着主会场前放着的神弓弯月，从旁边的箭筒中拿出三支箭支，当即对着大雕弯弓射箭，三箭齐发，只听得大雕从空中坠入地上的沉闷响声，一套完美的射箭动作就此完成。几乎就在这个瞬间，谢家的亲眷们齐齐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声，谢家亲友团的气氛被彻底点燃了。
连谢太傅也禁不住站起来鼓掌，为谢渊的英姿连连喝彩。站在谢渊身边的顾和安，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刚刚还摔得那么严重，好似丧失了战斗力的谢渊，居然能突发奇想，用拿来赏赐冠军的弯月射下大雕来。这一幕即使顾和安把头打破，都无法靠他贫瘠的想象力勾勒出来。
“太棒了！太棒了！”顾和安一把抱住谢渊，围着他转圈圈，不断地高喊着欢呼着。谢渊看着顾和安这个模样，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刚才受的伤，心中的痛，与比赛失之交臂的遗憾好像全部都被化解了。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结束后，三柱香烧完了，到了谢太傅该品评猎物，并论功行赏的时间点了。
金管事差人清点了所有人的猎物，并一一记录，把结果呈给了谢太傅。谢太傅看了结果之后，对着众人说道：“今天是咱们谢家的传统活动，是一年一度谢家的大事，主要是为了激励谢家的年轻人们练出一身好的体魄，以后为国效力，报效国家。经过猎物的清理，现在猎物数量最多的人便是谢云朗。”
谢云朗骄傲地抬起头来，那睥睨一切的眼神和气势不得不让其他人望而生畏。
谢太傅接着说道：“但是，谢渊刚才急中生智，用这神弓弯月射下大雕的行为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而且谢家围猎的传统已经持续多年，却从来没人射下过大雕的。虽然从数量上看不及其他人，但却也是谢家的头一例，我宣布今天的获胜者是谢渊！”
这一结果刚公布出来，谢渊还来不及庆祝，谢云朗就立刻提出来，“太傅，这神弓是获胜者才可拥有，但是谢渊却提前使用了神弓，这怕是违反了比赛的规定，望太傅公正判决。”
顾和安一听就来气，正打算跟谢云朗争辩。但是被谢渊拉住了手，示意他此刻不要说话。顾和安心里的火都要烧到脖子了，但想到毕竟事关谢渊自己，还是应该尊重他的意愿，便强忍怒火，静观事情的发展。
谢太傅似乎早就料到谢云朗会生出此番言论，他未加思虑便说道：“这神弓确是获胜者才可拥有，但也无人规定非得获胜者才能用它射箭。谢渊能根据现实的情况，灵活地运用这场地内对他有利的事物，达到最佳的效果，这是值得鼓励的。以后谢家的子弟们上了战场，战场上危机四伏，战况瞬息万变，如果不能灵活改变思路，很有可能就此折戟。大家认为我这个判断有理吗？”
谢家的亲眷们绝大多数人附和谢太傅，谢云朗虽想据理力争，但奈何大家都被谢渊的风采折服了，没人再站在他这边，他只好放弃了。
神弓弯月从谢太傅手中递到谢渊手中，谢渊一时间感慨万千。虽然刚来的时候踌躇满志，但谁能料到刚才竟发生这样的事情，连他自己也有点回不过神来。弓刚到他手上，便被顾和安抢了去。
顾和安把弓拿到手上，细细地打量着，对谢渊说：“我可要仔细看看明帝赐给太傅的弓跟普通的有什么不同。”
谢渊不跟顾和安计较，对他说道：“你慢着点儿，别玩坏了。”
顾和安拿着弓故意跑开了一小段路，开玩笑地说：“这东西不然你给我，我帮你保管吧，不收保管费。”
谢渊哭笑不得，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流云，好像要把今天这个日子牢牢地记在心里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清潭围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