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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谢府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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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思追处待了几日后,顾和安收拾行囊,在陈思追的陪同下到了谢府。进了谢府,顾和安才感受到什么叫家大业大。谢府上上下下人口众多,除去谢府直系的子弟之外,门客、门生也不是一个指头能数得出来的。刚到谢府,顾和安就被管事的给安排到了专门给他准备的屋子。
这个屋子地方不大,却干净明亮,整体设施一应俱全,基本上已经超出了顾和安的想象。丫鬟、下人们大多几人住在一个屋,但是因为顾和安是谢琨钦点的,所以自己有单独的屋子。就这样看来,顾和安的待遇已经不错了。
谢家的门客人数虽多,但很多都住在自己的家中,像顾和安这样住在谢府的并不多。门客虽然名字听着好听,不是谢府的奴隶,但也并不能跟谢姓的亲属相提并论。门客虽说类似于谢琨的智囊团,却也只比下人们地位高一点点。得宠的门客还行,会得到特别的对待。
如果是不太受待见的门客,最终的下场却很可能跟仆人们沦落到一样的下场,或者是去往谢家在郊区的农田里,务农为生。说白了,在门客里能不能脱颖而出直接决定了顾和安的命运。
七年前,顾和安在殷家的小社会里为自己争得了地位,赢得了尊重。来到谢家之后,如何在门客的小团体里争得一席之地,是目前顾和安面临的中心问题。
第二天一早,顾和安还沉浸在睡梦中,又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了起来。因为昨天是第一天到谢府,等真正安顿好已经是半夜了,而且又因为不适应这边的环境,顾和安基本上没睡几个小时。听到敲门声,顾和安已经快要炸了,他稍微一穿戴便去开了门。
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对顾和安一番打量,开口道:“你就是殷和安?”
顾和安答道:“正是在下。”
中年男子立刻摆出一副教训人的嘴脸来,提高调门说道:“我是谢府的总管,我姓金。念你刚来谢府不懂规矩,我先把这谢府的规矩给你讲讲。谢府的门客每日辰时便得到院子里干活,由我来给你们安排具体的事务。听清楚了吗?”
顾和安伸了伸懒腰,懵懵懂懂地看着金总管,说道:“什么,你让我干活?我可是谢太傅专门请来做门客的,不是谢府的佣人。”
金总管哈哈大笑起来,歪着嘴说道:“殷和安,你搞清楚了,你是谢太傅的门客,不是谢家的公子少爷,谢府供你吃穿用度,不干活拿你来做什么。”
还没等顾和安回嘴,金总管就吩咐手下,把顾和安带到了院子里,准备开始干活。顾和安黑着一张脸,一百个不情愿,这一大早起来饭还没吃呢,就开始干活,这是什么地狱般的日子啊。这么下去,什么时候能和谢太傅见一面都难。
就在顾和安思来想去的当口,一个异常粗暴的声音对着顾和安劈头盖脸的过来了。“你,就是你,过来!”
顾和安四处张望,前方出现了一个个矮腰粗的三十多岁的肥胖男子,对着顾和安是一顿横眉竖目的谩骂。
“你就是金总管说的那个早上半天不起来的顾和安?”那男子完全不讲情面,把顾和安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和安正想顶嘴,但想了想还是先忍着,摸摸这谢府的脉再说。他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对这个一脸横肉的男子满面堆笑地说道:“管事,敢问您贵姓?”
那人斜了顾和安一眼,说道:“看你还懂点儿事,我姓钱,你叫我钱管事吧。”
顾和安一看此人就是个势利眼,他偷摸塞了一包碎银给他,凑近他跟前说道:“钱管事,以后您多关照着点儿。”
钱管事态度立刻软化了,脸上甚至出现了笑容,本来看顾和安一脸不顺眼,现在看着这小伙儿也是精神头儿极好了,对顾和安说道:“我听说啊,你还是个士族子弟,我看你也是瞻仰咱们谢太傅才来的吧。但是我先跟你说清楚啊,在这谢府里当门客,干体力活儿是必须的。你别看着太傅在朝廷上呼风唤雨的,但养着你们这些人不也得老费劲儿了吗。我给你安排个不大费劲的活儿,别的时间你自己干自己的,有机会多让你在太傅那儿出现出现。”
“那敢情好,谢钱管事。”
“说吧,你想干什么活?”
顾和安四处望望,突然灵机一动,“管事,我照顾这院子里的树吧,我养花种树还行。”
“呵!你还能养花,行,这活儿给你了,你可得当点儿心,别弄出个好歹来。行,干活去吧。”
“谢管事关照。”
钱管事刚一走,顾和安的脸就耷拉了下来,看来这府里面的小人还不少呢。顾和安本来是对养花毫无经验的,可自从被殷夫人委命来看护殷家的李树之后,渐渐地居然也喜欢上了这些花花草草,现在在这方面已经是个行家了。
这谢府的后院里本来便有许多植被,在季节里,树叶是黄的黄,枯的枯,显得凋敝异常。只有几株桂树在角落里独自芳香,成为这个季节里最亮眼的存在。
这整整一天时间,顾和安在院子里跑前跑后,逐一了解了现存的植物品种,心中对如何照料它们也有了一些初步的规划。院子里本来也有人挑水施肥,顾和安的工作有点类似园丁兼植物规划师,需要出点子的时候多,体力劳动的机会少,顾和安想着能谋到这个差事还算是不错。
劳累了一天,顾和安在院子里赏月。深秋的夜色,比起夏夜来,多了一些悲苦,少了一些畅快,却也是另一番景色。顾和安倚在长廊的柱子旁,触景生情,开始吹起萧来。奏完一曲后,顾和安的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正在回味之时,隐约觉得角落里有微弱的啜泣声。
顾和安起身,靠着那隐隐约约的声源,开始找寻声音的主人。很废了一把劲,顾和安才确定声音来自于一个灌木丛后面,他悄悄地绕道灌木丛后,发现一个微微颤抖的影子。顾和安当即问道:“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呢?”
那人突然惊觉了,打算从顾和安身边跑掉。顾和安一把把他抓住,定睛一看,是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便拉着他问道:“你是谁,是有什么苦衷吗?”那人只是哭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顾和安起了恻隐之心,拉着这个少年回了自己的屋子。回到室内才发现,这个少年额头上有伤,手肘处,膝盖处都有轻伤,不是摔伤了就是被人殴打过。顾和安看他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猜出了大半,肯定是被人欺凌了。
在同年龄段的少年里,顾和安算是个头中等。而眼前这个少年个头比顾和安小,长相也比顾和安秀气许多,乍眼一看,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有几分美貌,很是楚楚动人,一下挑动了顾和安的保护欲。
顾和安拿出从临湘专门带过来的茶叶,泡了一壶清茶,又拿出一些点心,摆在少年面前,示意他吃点儿东西。茶叶的清香,伴着顾和安屋里的木制香料的味道,把少年的馋虫子全都勾了出来。
那少年瞬间吞了一下口水,开始三下五除二的把桌上的吃食一扫而空,那吃的过程简直另顾和安震惊,因为跟这少年刚才所体现出来的可怜样儿,仿佛不是一个人。所谓的风卷残云,大抵就是如此了。
少年吃完这些,满意地看着顾和安,还冲他笑了笑,顾和安在脑中反复搜索着词汇,嗯,梨涡浅笑应该就是最佳的形容词了。但正因为这一笑,少年额头上的伤口被牵动,疼的他忍不住叫出了声。于是,顾和安又拿出他随身携带的一些处理伤口的药,简单给这个少年敷了敷,少年一直咬着牙坚持着,没发出一点声音。顾和安看着他拼命忍耐的样子,忽然就笑出了声。
少年突然说话了,“哥哥,你为何待我这么好?”
这一问把顾和安也愣住了,“我是看你受了伤,那么可怜,才把你带回来的。你我素不相识,谈不上什么理由。”
少年用手肘支撑着桌子,侧着头打量着顾和安,把顾和安都看得快发毛了,却不发一言,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
顾和安对他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少年起身往房门去走去,顾和安想着此人应该马上就走了,困意袭来,脱了外套,就打算歇息了。没想到刚准备躺下,就被少年给扑了个满怀,少年从背后揽住顾和安的腰,把顾和安锁的死死的,顾和安的脸冲着墙,少年紧紧地贴着顾和安,把顾和安差点吓出病来。
顾和安回过神来,但心想着此人还受着伤,不忍用手肘伤他,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少年凑到顾和安耳边轻声说:“哥哥,别赶我走,我怕。”
少年的一席话如迷魂香一般,把顾和安的神经催眠了,顾和安放弃了抵抗,竟然不知不觉的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因为昨天的事情,顾和安竟然一大早就醒了过来。等他清醒过来之后,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顾和安大叫了一声,不断地回忆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感觉一切都还很清晰。但是细细的思索起来,顾和安慢慢有些异样的感觉了,从脑海中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来,莫不是昨天晚上碰见妖精了吧。长得那么美,还受了伤,骗我把他带回来,难道是要吸我的阳气吗!
顾和安不敢多想,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便已经是上天的恩典了。顾和安收拾好自己,快步走到院子里,瞬间上岗了。顾和安这个人有个本事,随遇而安的能力特别强,走到哪儿都能很快适应环境,让他负责照看花草,他便能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其中去。
顾和安很快就指定了一个花草采买计划,还设想种植一些竹子,给这个院子增添一些雅趣。要买的花种子包括木棉花、七色瑾、绣球花等等,品种繁复,但都是开花时节缤纷艳丽的种类。当他把采购清单交到钱管事手上时,钱管事非但没有奚落他,反而还对他刮目相看,留下一句士家子弟就是不一样的话便走了。
顾和安想着这怎么收获两句风凉话,却没想到那么容易就过了关,一下子对这谢府里的人又有了多重的认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顾和安的花草采买工作和维护工作都不是简单的事儿。这一个月里,顾和安和院子里的园丁、下人们接触最多,简直要忘记自己门客的身份了。
这一个月里,顾和安虽然没见到谢太傅本人,却见到了几个谢家的士族公子。顾和安跟下人们打听了一番,原来这谢家的子弟里没有几个争强好胜的人,大多数都很温吞,因为是书香门第,谢家的亲族们都是清一色的读书人,而且受谢太傅的影响,很多人无心混迹官场,只求在自己的方寸之地里过好自己的生活而已。这不免让顾和安有些许失望,原来谢家的子弟也不过如此嘛。
今天是小寒天,气温骤降,早上起来空中便飘起了零星的雪花。临湘城冬季从不下雪,顾和安已经很久没见过雪景了,心中不免有些期待起来。吃过晚饭,雪越下越大,顾和安温了一壶清酒,带上萧,到院子里赏起雪来。顾和安披着斗篷,倚靠在回廊边,想象着明年春天那些种下的花花草草和新竹都是怎样繁盛的景象,心中的成就感简直要爆棚了。
雪越积越厚,气温却并不太冷,顾和安小口抿着酒,惬意的心情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了。正在他陶醉在这微醺的气氛中时,一个身影从雪地里窜出,伴随着一系列的脚步声。顾和安定睛一看,上个月他曾救过的那个少年奇迹般的再次出现了,一群人在追赶着他,奈何雪地不好行路,他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栽倒在地上。
顾和安立马冲到那少年跟前,把那群凶神恶煞的人给挡了开。
顾和安大声喊道:“你们做什么,一群人欺负这么一个人,算什么英雄!”
顾和安扫了一眼对面的四五个人,心里有数了,这些人也是谢家的门客,其中有两个人还和顾和安认识。
带头的人个子很高,可能是这帮人里的头目,推了顾和安一下,说道:“小子,你别挡道,我们这教训人呢,轮不到你在这儿英雄救美,让开!”
顾和安一个没站住,差点跌了下去。可听见这英雄救美四个字,顾和安硬是把胸膛挺直了,但站在带头的人面前,还是矮了一大截,气势上已经被压制了。
少年扯了扯顾和安的衣服,说道:“哥哥,你别管我了,你打不过他们的。”
顾和安听了这柔柔的声音,再看了看少年怯生生的脸,心中一团怒火直接冒到了喉咙里,对着带头的人大声嚷道:“今天这事儿我管定了,我要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带头的人没想到顾和安这么有血性,态度突然有所缓解,说道:“你也是谢府的门客吧,你刚来你不知道,这小子就是个妖精,把谢太傅迷得不要不要的。才学上没什么本事,诱惑人那可不是一般的。昨天太傅才从颍州回来,他就偷摸地钻到太傅的书房里,不知道跟太傅做了些什么勾当,败坏太傅的名声。今天我们非把你这小妖精给办了!”
顾和安这下才明白了这帮人的来意,原来是眼红了。他转过头去看这少年,他眼眶通红试图解释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摇头。
顾和安正色道:“我看你们这不是第一次欺负人了,谢府风清气正,是高门大户,岂能容得你们撒野!收手吧,你们若是就此收手,我便不禀报太傅。”
顾和安的一番话把带头人给彻底激怒了,带头人说着便要往顾和安脸上来一拳,顾和安下意识的用身体护住少年,做好了脸被打肿的准备。谁想到拳头没打在自己脸上,却打在了带头人的脸上,带头人的嘴角渗出了鲜血。
顾和安眼看自己没事,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注视着他。此人身材高大,足足比顾和安高出一个头来,五官精致到仿佛是对着磨子刻出来的一般。他身披大红色的斗篷,里面是纯白色的棉袄,与周围的冬雪相互映衬,好像是古画中的绝世美人。他如深潭般的眼睛好像一下就看到了顾和安的心里,让顾和安的心瞬间就漏跳了半拍。顾和安扪心自问到,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英姿飒爽、风度翩翩之人。
“没事吧。”他伸手去拉顾和安,顾和安在和他的手接触的刹那,便感受到他的体温,跟顾和安快要冻僵了的手比起来,那个人的手就像是盛夏午后的阳光一般。顾和安摇摇头,解释说自己没事。
他对着那四五个人说道:“从此以后,你们若还敢欺侮他人,我便让叔叔将你们逐出谢府,听到了吗?”
带头之人回答道:“遵命。”几人便落荒而逃。
那人把自己的斗篷解了下来,给顾和安围上,还拍了拍他头上的积雪,没说多余的话便离去了。顾和安一直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一句谢谢都没说出口。一直在顾和安身后的少年因为躲过了这场劫难,此刻才松了一口气,坐倒在雪地里,站都站不住了。
顾和安见这少年已经奄奄一息了,只好把他就地抱了起来。没想到这个少年体重非常轻,连顾和安这种体格偏弱小的人抱着他也毫不费力,顾和安不禁心疼起他来。也不知道这个少年住在哪儿,顾和安只好把他抱回了自己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