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星月的晚上》月黑

7、活死人之夜

　　我开始流连于灵异论坛，自古一物降一物，我不信找不到克制他的方法。既然电影中的吸血鬼是真的，我相信也一定有那种职业——吸血鬼猎人。象刀锋战士中那样，挥舞着威武的大刀，收伏天下以血为生的异类。
　　“别怪我狠心啊，你不仁我才不义。”我暗自在心里嘀咕着，回头望了卧室一眼。那卧室毫不设防的虚掩着门，吸血鬼在大衣橱里酣睡，浑然不觉我已暗藏杀机。

　　我发了一个贴子，寻吸血鬼猎人，附上了我的Q号。回复开玩笑的居多，但我相信沙里淘金，总淘得到一个有用的。就算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在开玩笑，总也还有万分之一的机率。
　　万分之一。我黯然神伤，这是多么渺茫的希望。

　　这些人当中，有一些用消息联系过了，筛掉一些，在□□上再细谈过，最后我决定对其中三四个人说出真相。
　　“我遇到了一只吸血鬼，我想杀死他。”
　　几个人之中，唯有一个叫做暗夜花开的反应严肃。并没有问我他是否英俊迷人贵族气质，充满颓废忧郁的致命吸引力，象黑暗中靡烂的伤口。我为这些措辞而崩溃，有这么形容人的吗？有这样一种非正常人口味的吸引力？黑暗中靡烂的伤口只会发烂生蛆，会被它吸引那是苍蝇。
　　秦栎出去觅食的时候，我终于遇到了一个叫做暗夜花开的女子，她问我：“你为什么要找吸血鬼猎人？”
　　“你是吗？”
　　“我很乐意猎只吸血鬼，不过你确定它是吸血鬼？如果他是，他为什么放过你？”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深吸一口气，待它落到丹田，破釜沉舟地说：“因为我是一只幽灵。”
　　“是吗？”她波澜不惊。不过也正常，敢猎吸血鬼的会怕鬼？
　　“当然是，我不希望一只吸血鬼住在我的房子里。如果你能替我赶走他，我会重金酬谢！”
　　我说着，盘算吸血鬼秦栎的家当。笔记本我查过价钱，打下折来至少也值个五六千，还有他的水晶杯水晶烟灰缸。可惜存折密码我不知道，不过管它呢，反正就这些，钱不够要命我可是没有。
　　“钱是小事。我过来看看。”她轻描淡写的说，我大喜，多么无私的猎手！
　　于是，她要了我的地址，头像黑了。再过两小时，天亮了，这一个白天无比漫长，每一秒我都觉得她就要出现在我面前，可是我等了一秒又一秒，等到五万余秒时，日头已渐渐西斜，楼下吃罢晚饭的人来来去去在散步，更看不出谁会是她。
　　我已经烦到极点，下楼溜达散心，不料才下得楼来，一只金毛大狗冲过来喷着白沫汪汪大叫，我吓呼地向上飘起，紧贴在楼梯上向下望，只见那大狗仰头冲我唁唁狂吠，一双眼充满血丝，疯了似的不停往上跃起，看得我汗毛直竖。再看楼口外，一个小姑娘吓的扔下手里的绒布玩具，哇的一声哭了。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普普，你做什么？普普！听话！”狗主人望望狗，又望望小女孩，再望望我，死命拉那条狗，一张脸挣得通红，看看也要哭了。
　　我闭着眼，仗着自己没重量，贴着楼板溜出去，那狗竟也继续朝着我移动的方向狂吠，我飘过花坛，一只小狗远远汪了一声，委屈无比地躲到了主人身后。我还没来得及可怜它，先前那大狗早挣脱狗链冲了过来，一路狂叫。妈呀一声，我魂不附体地飞奔出去，也不管它东南西北——什么叫做衰？我这就是真真正正的衰，找吸血鬼猎人没找着，倒遇到了一只能通灵的狗。
　　好容易挨到天黑以后，悄悄溜回家来，一进门吓了一跳，原来有人在和秦栎谈心。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黑衣女人，单看面孔不过是十六七岁模样，皮肤雪白，五官完美，嘴唇血红，只是眼神冷冷的，不单眼神，她整个人象从冰窖里刚捞出来，从五官七窍散发着逼人的冷气，明显又是一只吸血鬼。我头都大了，一只还没赶走，又添了一只。只求上帝保佑秦栎别和她谈恋爱结婚生子，弄出一只小吸血鬼来！
　　我正想着，却发现屋里寂静无比，再抬头，发现黑衣女人视我若无物，秦栎视她若无物，自顾自吃他的早餐，拿起黑风衣出门去也。黑衣女人也不生气，笔直着身子转过头来看我：“你离开他。”
　　我靠。这个世界真是充斥着荒诞感，她她她，她把我当成了什么人？莫非倒成了我赖着他？我哈地一笑，顺手捞过一张报纸看，连小广告都不放过，就是不肯抬头看她。她倒好，冰锥子似的两道眼光就那么一直扎过来，象要扎出两个血肉模糊的洞。不过我老人家怕个毛，古人曰得非常好：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把报纸看了两遍，我终于耐不住性子，报纸一放，瞪住她：“你叫他离开我，行不行？”
　　“这……这得他愿意。”
　　“那我也没办法，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打了个呵欠，开始看第三遍报纸。

　　“他有什么好？”她又开了口，语气幽怨。
　　“大哥，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他有什么好？”
　　“这个……他是吸血鬼，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同类。”
　　“你是说？你向他求爱遭到了拒绝？”我嬉皮笑脸地抬起头来，却看到她一脸寂寞，不得不说这是一张富于表情的脸，真正达到了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我心头格登一声，猛地软下去。
　　“我在外面一直到处游荡，终于遇到他，我不想错过，可他说他已经有了一只幽灵……”她忧郁的眼里没了冷光，变得象口黑漆漆的枯井，那种黑是黑洞的黑，黑得人陪着它绝望。
　　我的神，我由衷地佩服那张善于表达的脸，它唤起了我失踪已久的同情心。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要忘了我已经是最惨的那只鬼。

　　“不对吧？我为什么不随便找个人做伴？”我挪动一下身子，提醒自己要警惕。
　　“我试过。”她叹了一声：“怎么可能呢？人类能做的事我们都不能做，他们和我们在一起，不超过三天就会乏味。求你了，把他让给我，行吗？”

　　“行呀，只要你能说服他，坦白说，我求他走已经好几个月了。你要能弄走他，我天天给你俩烧纸钱！”
　　“你！……我拿纸钱做什么？”她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却又颓然坐下去。
　　“好啦，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只要你能让他从这里搬出去，你要做什么都成。”我拍拍她的肩，她眼里骤然放出光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猛力点点头。
　　“谢谢你！弥撒！”
　　弥撒？我强烈晕倒，弥撒是我新取的网名。她——她怎么知道？
　　“我就是暗夜花开。”她嫣然一笑。我几乎昏倒在地，这事办得真好，想找吸血鬼猎人，结果却是招来了一只吸血鬼，这就叫做引狼入室。
　　转念一想，我不过就是要他离开这房子，他是死着离开活着离开不关我事。我和这女吸血鬼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我要他离开我，她也要他离开我，不合作简直天理难容。于是，这屋子里多了第三个半死不活的家伙。秦栎冷冷地拒绝了她搬进来，但她还是成了这套房子的常客，以拜访我的名义出每夜在此出没。
　　两只吸血鬼，一只幽灵，每天我们在这里出出进进，在楼梯上和邻居们擦肩而过，竟然没人意识到这是传说中的凶宅。这就是荒唐的人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