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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在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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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
湿气攀附在地牢砖壁上，凝成的水珠悄然汇聚滴落在地，形成深深浅浅的水洼，无声地滋润着过道墙缝中肆意生长的苔藓。将军府地牢内总是又湿又冷，无论严寒酷暑。
白凤穿过一排排黑箱般的牢房，行动间带起的风裹挟着霉湿陈腐气味拍打在他脸上。身后偶尔传来几声重刑后的幽咽哀叫，像是地狱中的恶鬼祈求本不存在的生的希望。
他带着嫌恶皱起眉，抬起一只手掩住鼻尖，丝毫不掩饰对此处的厌恶，因为这样肮脏破败的环境，总让他想起那段身在牢笼，腐鼠为食的黑暗时光。
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去。
另一只手中外袍干燥的触感和周遭湿哒哒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刻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答应给别人捎衣裳这种并无卵用的事情？
其实那时候白凤可以拒绝，理由很多，诸如不合规矩之类的。但百里行云温言软语地好说歹说下，他终究还是没能招架得住。世人都传他孤僻桀骜，但只有亲近的人和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很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他不怎么讨厌的人。
审讯室周围的侍卫都被遣走，想来问讯已经开始，白凤行至此处，刚想叩门，墨鸦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仿佛早有预料：“小子，我不记得我教过你听墙角。”
白凤身形一顿，压制住翻白眼的念头，抬脚踹开那扇散发着朽木味道的门板：“送完东西就走。”
墨鸦冷眼瞧着踹门之后若无其事的白凤，心想着等这件事情结束，也该给这小子教教规矩了。他走到门前，瞥了眼白凤手中的外袍，大约明白了七八分，回头冲院判道：“你这位小徒弟，倒是细心。”
白凤顺着墨鸦的目光看向室内，昏暗的灯光下，院判仅着单衣坐在审讯重刑犯的青铜凳上，虽未束缚手脚，但看这架势，墨鸦是要拿他当犯人审了。
在他的印象中，院判是将军府中为数不多的至善之人。那时桑院判还不是院判，他也还没有从鬼山这座牢笼中挣脱出来。
为了确保百鸟杀手团一直有人可用，姬无夜的手下们从六国搜罗流浪孩童送至鬼山秘密训练，白凤就是其中一个。
那时教官们会定期将孩子们组织起来相互厮杀，仅留最强，像养蛊一样。桑院判来到鬼山给教官诊治的那天，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躺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苟延残喘。
那地方与其说是牢房，和关牲口的笼子也无甚区别，地上稻草已经多日未换，已经失去了保暖的功能，小白凤瑟缩在一角，苦苦用残存的意志和钻心的疼痛作斗争。腿上新伤深可见骨，他只能用手按住伤口止血。看守们不会管他们的伤势，因为熬过病痛的折磨本就是鬼山的考验之一。
重伤而无药可医，这无疑是一种酷刑，连普通成年人都很难挺住，更何况是七八岁的孩子，在他痛到意识模糊时，甚至伸手抓了地上一块腥湿的黑泥想要涂在伤口上止痛。
“不可！”
牢门外传来一声制止，恍惚间，有个医官打扮的人在他门前停下，隔着铁栏递来一瓶药膏：“用这个。”
小白凤很不理解，因为以往的医官经过他们时都是掩住口鼻匆匆离开，仿佛在这地方多呆片刻就会被污染一样，但这位医官居然会停下向他施以援手。虽然不解，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伸出了带着泥水与血污的小手接过那瓶药膏。
这件事他不曾告诉任何人，因为他不想将伤口揭开来任人观摩。
思绪从过去拉回现实，白凤收回目光，将墨鸦从审讯室中拖出来，用脚带上门。他望着一脸“有何指教”的墨鸦，冷声道：“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吗？”
而得到的回应是墨鸦一句更为强硬的反问：“过分的是你吧。”
“院判他只是路过，为何要将他像犯人一样关进审讯室？”
墨鸦揉了揉太阳穴：”事关将军府安防，例行询问理所当然，再者，我对他一未上锁二未用刑，哪里过分？“
他不记得白凤和院判有什么交情，只觉得今天这小子的反应有些大了，颇有点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而且不止这次，当时陈庸谋害未遂的事白凤也是轻轻揭过，如今想来... ...
他眯了眯眼，试探道：“小子，有人给你灌迷魂汤了？“
“没有。”白凤矢口否认：“十九说院判今晚送陈庸出府，我刚才查证过，确有此事，所以我认为院判只是偶然路过，他和这次的事情没有关系。”
墨鸦交给他的任务是从百里行云处问出院判深夜外出的原因，他已经得到了答案。至于院判刻意隐瞒众人的这点细节，他瞒了下来，不想多生事端。
“那怎么解释幕后操控之人非要挑准了他？”
“这也许是巧合。”
墨鸦打断他：“世上看似巧合的事情，内中往往有必然的关联，如果凡事都以巧合作为借口而遮掩过去，以后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陷阱在等着你。”
白凤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可是......”
“不早了，你回去吧。”墨鸦止住话头：“在这件事上我自有分寸，如果他真是清白的，我立刻放人。”
依旧是这般不由分说的态度，白凤知道，墨鸦平日随和，万事好商量，但一旦态度坚定，便无人可改。纵使心中疑惑不解，纵使他想要尽所能地帮助院判，也无济于事。
他将手中的外袍递给墨鸦，一声不吭地走掉了。回住处的路很长，他破天荒地没有飞檐走壁，只是吹着凉风在街上走着。
白凤捋着思路，觉得归根究底，问题还是出在金雕上。这位百鸟曾经的领袖身上拥有太多谜团，但白凤所知道的，也仅限于他身怀绝技，武艺惊人。
他人虽隐遁江湖，但招式却出现在了将军府——这个他曾经就职的地方，究竟是他自己回来了，还是另外有人想要搅起波澜，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将这个逐渐被世人遗忘在角落的“金雕”重新曝露在阳光之下。
其实抛开想要报院判雪中送炭之恩的个人情感，白凤确实有理由怀疑院判与此事有关。因为他分明看见那只叶片化成的金雕飞过时，院判神情的动容。
那不是单纯的惊讶，而是带着某种复杂深沉的情感，具体是什么，以白凤目前的功力还体会不到 。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回住处，进院时脚步胡然一滞。不为别的，只为院中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或许可以解答他疑惑的人。
“鹦歌，你怎么来了”
女子缓缓转身，水蓝色长衫随夜风摆动，清丽的眉眼略带担忧：“小凤儿，我听说你出事了，过来看看你。”
白凤的第一反应是：谁这么乌鸦嘴？，但见鹦歌关切的神色，小声安慰道：“我没事的，你放心。”
“那就好。”鹦歌轻拍胸口，这才安心，她领白凤到院里的石凳上坐下，从衣袋中拿出两张木质短牌：“这是‘临风戏楼’的戏票。这些天你一直在养伤，怕是闷坏了。我和墨鸦平日里总有事忙，也没怎么陪你，所以想着下次休沐时带你出去散散心。”
闷了这么些日子，白凤确实觉得如此，他伸出手接住戏票，道了句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最近三天两头的出事，让关心他的人担惊受怕了。墨鸦是，鹦歌也是，就连刚认识不久的百里行云也因为他可能出意外而闯他房间。
心细如发的鹦歌注意到白凤心事重重的模样，附身望着他：“小凤儿，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墨鸦又欺负你了？”
“他敢？”白凤说道：“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鹦歌，我可以问你点事吗？”
鹦歌爽快地答应了：“问吧。”
“你知道‘金雕’吗？”
“嗯，知道，他是百鸟的第一任首领，武功卓绝，当年很得将军器重，不过后来不知为何，归隐了。”
这些和白凤先前听过的说法别无二致，他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思忖片刻，鹦歌想起来：“据说他容貌与常人有异，所以常年佩戴飞鹰形状的面具。但也有人说他来自异族，戴面具只是习俗，所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也就是说，即使他以真面目出现在将军府，也没人能认出他。
白凤记下了鹦歌的话，继续问：“异族，是哪个异族？”
这让鹦歌犯了难，她对这位前辈的了解也仅限于传说，连面都不曾碰见：“我一时记不清了，只晓得他的剑名为‘苍翎’......‘苍’，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来自一个名叫‘苍梧’的氏族。”
......
地牢审讯室
墨鸦抖落开那件外袍，由里到外仔仔细细地翻查着，其间隙还不忘正事：“我们谈到哪了？院判大人。”
墙上火把燃烧的光晕下，院判抬起略带倦色的脸，苦笑道：“飞来横祸。”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您继续。”墨鸦确认并无夹带后，将外袍递给院判。
“祁山桑氏，十四年前遭山贼灭门，下官当日上山采药，侥幸逃脱，来到韩国。正逢将军府招收医官，便留下了，直到如今。”
“原来如此，抱歉，怕是让您想起伤心事了。”墨鸦略带歉意，又问道：“十四年前，说起十四年前，那时将军府中有位风云人物，不知您可有印象？”
“金雕吗？”院判披上外袍，理了理衣领：“我认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