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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凶神恶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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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越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造了孽,这辈子铁定是来还债的。
修仙拜师能像他一样憋屈,那也是要点水平。
裴小公子打从出生起便是众星捧月,虽说娘亲难产早逝,但好歹还有个疼爱他的掌门爹爹。
裴越生了副好皮囊,剑眉星目,浓眉大眼,幼时就像一个瓷娃娃。
爹爹说,裴越的样貌是随了他那已故的美人娘亲。
裴越在五岁时,裴淳玉就将他交给了顾怀容。当天裴越第一次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大殿上,双手死死地抱住裴淳玉的左小腿,央求他别让自己拜入顾怀容门下。他是真的打心眼儿里不想跟顾怀容扯上一点儿关系,倒不是顾怀容怎么他了。主要是顾怀容在他心里的形象,实在骇人得很,这得归功于他那群师兄师姐。
那时的顾怀容甚少出翎阙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五十天待在阁中,不是闭关就是在里面钻研机关术与符咒。用端木卿的话来说,顾怀容恨不得把根都生在里头。极少数次盼到他迈出阁门,也都是即可动身前往掌门那儿议事。
顾怀容在十五岁时降服了一只凶尸,那凶尸生前许是穷苦人家惨死,下葬时未请风水师,随意找了处地方就葬了。却未料这一破土便倒了那块土地的风水,成了十足的煞地。久而久之,也就荒凉不已,无人踏足了。
相传那尸身在煞地之下埋了近千年,生前又积攒了不少怨气,一口浊气就这样含在了喉头,成了一方土地的祸害。原先顾怀容是不知道的,他那时本就甚少外出,要怪便怪那凶尸实在是不安分。凶尸下葬那片地界的人实在少得很,就算过路往客真在那儿出了什么事儿也未可知。更何况这片煞地恶名远扬,许多仙门名派都视其为烫手山芋,束手无策。
这凶尸昼伏夜出,许是吸食不到活人的精元,竟是走出了那片煞地。也不知为何,入了相隔甚远的灵宿派内。好巧不巧,被刚出关的顾怀容迎面拦截。
皓月当空,顾怀容一袭白衣立于屋檐之上,白靴轻踏朱瓦,腰间玦穗微扬。那凶尸已摆好架势准备冲向高楼。顾怀容微蹙眉头,飞身一跃,手中清冷白光流转,只见一把通体晶莹的银剑幻化而出,剑身上方端正刻着“霜月”二字。
凶尸眼瞧着顾怀容提剑向着自己攻击而来,也不甘示弱。
那双利爪的指甲已经发乌发黑,它怪异地扭动着身躯,从喉中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并不锋利的刀具在骨肉上切割着,令人生恶作呕。
它发了狂似的向顾怀容疾驰而去,与顾怀容纠斗在一起。
凶尸的利爪猛地袭来,顾怀容闪躲及时,堪堪从他耳侧呼啸而过,速度快得耳边的空气几乎要被它撕裂。
顾怀容暗道不好。
其实从初见这凶尸时起,他便知其怨气不浅,必是及其凶煞,可却未料竟会如此之深。
顾怀容挥剑向凶尸攻去,剑锋却因那如铁石般硬的皮肉滞住,不能刺入分毫。随着那怪物声嘶力竭的咆哮响起,左肩一阵剧痛感侵袭而来,看也不用看,便知那双利爪已然生生穿过他的肩膀。
顾怀容未发出丝毫声音,他双唇紧抿,却将手中霜月反握,向凶尸头部刺去,却见其猛然抽出埋在他肩内的手爪,向后退了十步有余。
他心下了然,这一举动本是他的试探,便见到那凶尸的反应如此强烈。
断断没错了,这具煞物的薄弱点就是其首。
手中剑体冷光流转,这一下必须一击致命。自己已经没有太多的体力与它耗下去了。
他作势将那注满灵力的剑锋向它的腹部攻去,相距不过一臂时,忽地移到凶尸身后,锋芒一转,直击凶尸的后脑正中。
凶尸始料未及,这满注灵力的一剑直击其脉门弱点,自是再无反手之力,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它体内的煞气猛然冲出,顾怀容与凶尸纠斗了许久,本就挂了彩,虚弱了许多。而左肩传来的刺痛更是让他有些头昏目晕。此时这股气迎面而来,自是抵挡不住。当即以剑伫地,单膝半跪在地上。
顾怀容强忍住喉中猩甜,眼前犯黑了许久,再抬眼望去,却见那凶尸原先所躺处只剩一摊淤烂污秽之物。
顾怀容并未起身,本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与裴淳玉在闭关前相约同一日出关,如今时约已到,顾怀容自是要去找裴淳玉赴约论讨。
可穿着这身残破的血衣实在是不雅,他本想回阁先换身衣物再前往。却未想路经芳岚殿时看到了裴淳玉的身影。
裴淳玉见到顾怀容大惊道:
“小顾!”
看着顾怀容白衣染血,摇摇欲坠的身影,他立即搀扶住他。
“怎的会受如此重的伤?!”
顾怀容并未作答,只是摇了摇头。
“先进屋再说!”
顾怀容入屋更衣沐浴后,便向裴淳玉说了刚才所发生之事。
裴淳玉看着他肩背上的爪痕与那穿刺而过的肩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放轻了自己手中的动作。
“你入关太久,平日里又甚少知晓外界消息,自是不知道那凶尸的来头。此次太过鲁莽,但却也不失你这年纪该有的少年心气。”
顾怀容颔首道:“初一交手,我便觉得这东西体内的煞气深得很,绝不止百年。”
“的确,此为千年煞物。”
“原来如此。”
裴淳玉将用完的膏药放入盒中,将伤口包裹好,道:“可还疼?”
“不疼,小伤而已。”
“这小伤要是再重那么一点,可是会要了你的命!你这孩子,从小便是这样。不过,也正是因为你敢,才能让这万人难降的邪物,败在你手中。”
“师兄谬赞。”
“这些伤口虽可怖,但好在半夏轩灵药甚多,近日细细紧着这身伤,想来应不会留下疤痕。”
顾怀容淡然道:“男子身上留疤算甚。”
“哦?是吗?”
“…………”
裴淳玉笑着摇了摇头,忽地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你也许久未见阿卿了,这一次要不要让他过来,我们师兄弟三人也好叙叙旧。”
“他人呢?”
“不知,听弟子说,许是去了花源岭罢。”
“混账东西,他才多大?成日与一群纨绔子弟厮混在那靡靡之地!”
“你不是不知,师尊仙逝之后,他便成了这幅模样。”裴淳玉微不可闻的叹息道。
“他这是糟践了自己,看我不把这臭小子的脚筋给断了,我看他那一身修为要也白要,倒不如直接给废……谁?”顾怀容立即向门边击了手掌风,功力注入不大,但势头却足得很。
随着茶水翻地的声音响起,大门后跌出两个小姑娘,她们闭着眼,身形刚站稳。其中一个便慌忙张口:“掌门、长老赎罪,弟子先行告退!”说罢两人一股脑将地上残迹收拾后离去。
顾怀容在十五岁时降服凶尸,年少成名。
世人皆知,光霁琼月顾怀容。
人称,琼月仙尊。
同日,因发怒训斥三长老端木卿被两位刚入门的小弟子听见,至此变成了灵宿派的凶神恶煞。
而在那日之后,二长老要断三长老脚筋,废他修为的言论在派内一传十、十传百。
端木卿在派内很受弟子们喜欢,反观顾怀容,弟子们连见也未见过,好不容易两个小弟子要初见二长老了,本打算一睹风采,却未想连脸都没看清,就听到了这一番言论,自是被吓得不轻。
于是,关于二长老的这件事变荼毒到了裴越身上。
从小他便受师兄师姐的影响,爹爹的二师弟是一个很凶很凶的大坏蛋,这个大坏蛋还想废了小师叔的修为。
五岁的裴越一直这样想。以至于当时裴淳玉要让自己拜顾怀容为师的时候,裴越觉得天都塌了。
小小的裴越扯着哭哑的嗓子对裴淳玉开口。
“爹爹,我不要……我不想离开爹爹,长大之后,我想和玲珑一起跟着爹爹学东西……我、我不要跟他!”
大殿之下的弟子们看着小少主哭成这样,早就心疼不已,都在下面异口同声地说着话,所表之意大抵都是小师弟还这么小,怎么能把他交给顾怀容。
望着裴越哭得通红的小脸蛋,裴淳玉也心疼,他抱起扒着自己小腿的裴越,缓声道:“越儿乖,爹让你跟着琼月长老学本领,一定有爹的道理。他要比爹爹更适合教越儿,越儿最听爹爹的话了,对不对?”
“爹爹,爹爹是不是不要越儿了?”
“怎么会呢?爹爹最疼越儿了。”
“呜,爹爹就是不要我了……”说罢,那在眼中打转了许久的泪毫不留情地向下坠去,放声大哭。
裴淳玉看着哭的停不下来的裴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正为难之际,却瞥见殿门口走来的那抹白色身影。
“小顾?你来了。”
小顾?能让掌门这样称呼的是——顾怀容!
殿阶下的弟子忙朝殿门方向望去。只见一身量颀长的白衣男子正缓步向前走来,青丝用雪绸玉冠高高束起,皮肤白皙,眉间一抹朱红额印,真真是宛如谪仙一般。
这便是传闻中凶神恶煞的灵宿派二长老顾怀容?不光殿下弟子们哑口无言,裴越也被面前的男子惊艳了一番,连啜泣都忘了。
小孩子总是这样,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喜欢好看漂亮的。
顾怀容向裴淳玉问了声好,便将目光锁定在他怀里的裴越身上。裴越睁大了圆眼,与顾怀容对视了许久。他开口问顾怀容,“神仙哥哥,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神仙哥哥?
裴淳玉笑了笑,裴越这一叫平白让顾怀容比自己小了一辈。他开口道:
“越儿,不得无礼。还不去问你未来的师尊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