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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本王是断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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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王府,薛浪的步伐有意放缓,烫手山芋一般的明黄圣旨揣在兜里,尽管不情不愿,今天怎么说也得去面一回圣。
眼看还没到下早朝的时间,自己这一回去,犹如羊入虎口,短时间内无法脱身,所以最要紧的是趁机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这是一个平凡的初秋的午后,市井烈风卷起将落未落的枯叶,转过一圈又一圈,太阳缩进云层,没一会儿,天就暗了下来,过往行人裹紧了衣袍,薛浪随便进了一间酒楼,靠窗坐下点了两个菜。
方才他负手走过街头巷尾,大摇大摆,竟无一人理会,遥想昨日打马回京,披坚执锐,万民敬仰,陵阳城的百姓还真是喜新厌旧啊。
酒肉还是不错的,他闻着酒香想,下次叫上燕离一块儿来吃吧。
庆帝一下朝便进了御书房处理政事,午膳冷了又热,候在御书房门口,他的心腹陈公公也守在门口,低眉敛目,气息内敛,听闻是大内第一高手。
用完饭的薛浪心情不错,走近他笑眯眯地说:“劳烦公公通禀,儿臣求见父皇。”
见他孤身一人,风采不减当年,依旧傲然清俊,陈公公不由得心中微叹,可惜。
若不是那四年质子生活如洗不去的烙印一样刻在他的名字上,薛浪断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权无势,频遭冷遇。
御书房的大门缓缓推开,又在薛浪的注视下合上,陈公公走进殿内,吱呀一声,把他隔绝在了无情的天家之外。
“陛下,厉王求见。”
御案后,略显颓态的庆帝放下如山的折子,叹:“宣。”
薛浪进去的时候,拎起了食盒,宫人讶异地看着他,他笑了笑,装模作样维持下父子情深也挺有趣的。
“儿臣参见父皇。”薛浪一撩下摆,笔直地跪下。
庆帝抬眸,审视着台阶下离心离德的儿子,陈公公接过薛浪手里的食盒,置于一旁的小桌上。
“……起来吧。”
薛浪乖顺地起身,与大庆的帝王遥遥相望,脸上笑意丝毫不减,眼底暗沉一片。
“布菜,”庆帝自御案后起身,吩咐完陈公公,又来看薛浪,“坐下,陪朕吃点。”
薛浪应声:“是。”
他知道,庆帝又要找事来压他了。
果然,只松松地夹了两筷子菜,碗里的饭还一口没动呢,庆帝就直直盯着他问:“你可怨朕将你送去楚国?”
怨或不怨,不是都有结果了吗,但事实上,他知道庆帝的决策并没有错,他错不在此。
于是薛浪放下碗筷,垂眸答道:“未曾。”
不知为何,庆帝竟从他的头顶看出了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他叹了口气,终究是亏欠了这个儿子,想找补一番:“当年……”
薛浪微笑打断他:“儿臣明白。”
从某些方面来讲,薛浪其实很像他,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对薛浪不喜。
他掩下情绪,淡淡地挑起另一个话头:“今日为何不来早朝?”
薛浪正襟危坐,认真回道:“儿臣离都日久,昨日方回,车马疲惫,思虑未清,惶恐误了国家大事,恳请父皇恩准,免了儿臣的早朝。”
这话真假参半,他的最终目的就是不上早朝,反正他是真的不想天不亮就爬起来听那些酸腐儒生唇枪舌战,而且他也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把朝殿给砸了。
“胡闹!”庆帝重重地拍了一下小桌,怒道,“你既然还是大庆的王爷,就给朕好好学大庆的规矩!”
薛浪忍不住嗤笑一声,到底没说出那句,你原来记得我是庆人?
陈公公眼观鼻鼻观心,见多了御书房的父子骂战,已经可以淡然处之。
薛浪离开凳子,起身敷衍地行礼:“父皇息怒。”
庆帝余怒未消,不容拒绝地说:“明日,朕会给你赐婚,收一收你野了的心。”
薛浪再一礼:“父皇容禀,儿臣无心情爱之事,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不可能!”
胆敢三番五次忤逆当今圣上,厉王也算头一人,陈公公左耳进右耳出,抽空看了一眼门外,宫人们都机警地退远了。
薛浪挑了挑眉,唇角扬起,一个克己守礼的皇室子弟顿时变成了玩世不恭的小无赖。
“不知父皇相中了哪家女子?”
听来似乎还有余地,庆帝冷静下来,朝陈公公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拿出两张画像,一前一后地说:“这是钟家女,这是李家女。”
薛浪凑近瞧瞧,再抬眸时状似惊讶地问:“儿臣听闻,李家女已不在府中。”
庆帝蹙眉:“休要胡言。”
薛浪也不恼,说自己今日穿街过巷,听了不少传言,李小姐昨天夜里就随情郎远走高飞了。
且不说远走高飞,只论李家女有情郎一事,庆帝就知道这线牵不成了,陈公公便卷起那张画像,只留钟家女。
薛浪认认真真地看了又看,庆帝还以为他相当满意,怎料薛浪面色一肃,不悦地说:“父皇,这女子怎生得如此丑陋?”
随即他忽视庆帝微愣的表情,自顾自的说:“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儿臣就喜欢好看的,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混账!”庆帝将手边的筷子狠狠扔了过去,薛浪不闪不避地接了,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
“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庆帝气得不轻,胸膛剧烈上下起伏着,喘完气,看向悠哉悠哉的儿子,他沉下脸,以一个长辈的姿态教训道:“妄议女子容貌,四书五经你就是这么读的吗?!”
薛浪没说话,怕说出去真把庆帝气死。
庆帝闭了闭眼,随后毫无商量地开口:“这件事由不得你拒绝,朕和你母妃会安排好一切,你就在府中等消息。”
“陛下直说禁足也没事的。”薛浪没心没肺一样笑着,语气却异常坚定,“父皇,儿臣不会娶妻。”
趁着庆帝气得不行,他又添一把火:“儿臣是断袖,品行不端,有损皇家声誉,您也不希望以后到处都是传言——大庆厉王是人见人恶的断袖吧?”
“你敢威胁朕!?”庆帝气得头都发晕了,全靠撑着小桌才没倒下去。
薛浪低头:“不敢。”
室中静谧了好一会儿,薛浪笔直地站着,和他所说的话有些出入,明显宁折不弯。
“好,薛浪,你好得很。”庆帝忽地气笑了,眸中满是阴翳,“厉王以下犯上,罚俸一年,禁足三月——”
“另,收回北燕军兵符。”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难为他憋了这么久。薛浪面不改色,应了声是,便要告退,一枚兵符罢了,拿在手里都嫌沉。
而那骁勇善战的北燕军,可不止认兵符。
初秋的地砖透着凉意,薛浪一直跪到子时,等庆帝从御书房里出来,他才被允回府。
薛浪站起来拍了拍裤腿,没事儿人一样,掉头就出宫了。
宫门萧索,他停住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朱墙绿瓦的皇宫——好华美一座大型牢狱。
天上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厉王府今儿没赶马车来,薛浪骑惯了马鞍,红绸锦缎的座椅属实膈应他。
夜风起,薛浪体验到了一把凉风吹入怀的寒冷,方才晃神,没来得及运转内力御寒。
也罢,就这样吧。
走着,他突然想起自己这种状态应该叫孤独,没等他想完,他的嘴先一步叫出了那个名字:“燕离。”
燕离不能进宫,在宫外守了许久,等了他许久,念及此,他忽然觉得这风也不是很冷了。
“属下在。”
不管什么路况,燕离出现的瞬间一定是半跪在他面前,他武功高强,便是连薛浪也看不清他的身形。
薛浪想叫他起来,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泥点溅到本王鞋子上了。”
燕离没动,只垂眸看了一眼王爷泥泞的鞋子,迅速低头请罪:“属下该死。”
银色面具两边,溜下两缕湿哒哒的头发,一看便知主人沾了水,薛浪心随意动,俯身牵起那缕湿发,扯了扯,燕离顺势抬头,太黑了,看不清他的眼睛。
“起来。”薛浪拽着他的胳膊用力,把人拉起来问,“淋了多久?”
燕离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件披风,套在薛浪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薛浪失笑,紧了紧披风,说:“回府。”
做完这一切,燕离本想继续回到暗中保护,却让薛□□住,不容拒绝地说:“站住,陪本王走一段。”
“是。”
这个时候,厉王府的人已歇下了大半,只有几处地方亮着光,弱得随时能熄灭。
薛浪不想惊扰其他人,带着燕离一把翻进了院子,巡逻的北燕军想拦下他们,看清薛浪的脸才默默退开,只是不知道他身后那个人是谁,是男是女。
不管是谁,厉王府未来半月都有八卦可谈了。
厉王殿下班师回朝,一扭头的功夫便罚跪御书房外,禁足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飞出宫墙,世人皆道厉王可怜可叹,即使立了军功也失了圣心。
原定于他回京第二日的洗尘宴也随之取消,厉王的地位岌岌可危,每况愈下。
而身处事件漩涡中心的薛浪却没心没肺不以为意,甚至抚掌大笑,感谢他的父皇遂了他愿,免了他上早朝,更不用他应付要踏破门槛的贵客们,自由极了。
添置家仆的命令昨日已下,他特意强调不必严查,只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是好奇这大庆与大楚的宫闱有何区别。
是夜,王府管事正教训新来的家仆,薛浪揪着一串青提,侧躺在房顶悠哉游哉地边吃便看,眼睛半眯,听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便转身一跃而下。
院里的人吓了一跳,战战兢兢挤作一团,薛浪笑着打了个招呼,随即把剩下的青提扔给管家,道:“辛苦了老管家,本王去睡了。”
“王爷慢走。”
安静如鸡的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不卑不亢的女声,薛浪扭头望去,笑意不减,是个水灵的——奴才。
他踱步到女孩跟前,后者倔强地抬头看向他,眼里有崇敬,有防备,还藏着难以发觉的厌恶不屑。
“叫什么名儿?”薛浪笑意更深,眼尾薄红微消,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问,“芳龄几许?”
女孩福身,脆生生地答道:“奴婢挽翠,已经及笄了。”
薛浪点点头,走了几步,与管家对视一眼,说:“一会儿送到我房里。”
老管家波澜不惊地应下,心道清心寡欲的主子总算肯沾点荤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