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平安极梦物语》一条闲余斋

4、退治妖魔返京都

　　翌日清晨，渡边纲整顿好人马，晴明占卜了土蜘蛛巢穴的大致方位之后，人们便向山上进发。

　　山脚下平平无奇，可是到了山腰时，这世界就如同被天神遗弃一般。

　　路边倒伏的、树杈上挂着的、溪水中露出半截的，尽是人和动物的残骸。白骨化的、腐烂的、新鲜的，尽都有。武士们皆以手掩住口鼻，因为四周都是浓烈的腥臭气味。流水因为长久浸泡妖魔吃剩的残羹冷炙，沾染了毒性，人喝了便脸色青紫，手脚麻木。山洞中飘出阵阵妖雾，天上的太阳模糊不清。温度骤然下降，有的老武士打起寒颤，并不仅仅是位置升高的缘故。

　　知道内情的人俱都想到：“放这怪物冲出封印的人真是业障无穷，难道不怕永堕阿鼻地狱吗！”

　　“真是的……”只有源博雅宣之于口，“怎么总是有人喜欢和邪神做交易呢！”

　　人多嘴杂，他不敢挑明了说，只是含沙射影一番，且意有所指。不过即便如此，公然说出这种话的胆识也是他人所无。毕竟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谁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呢。

　　行至晌午，一座大洞窟出现在人们眼前。洞的口径要有二十个人张开双臂那么大，洞口内不断传出肉眼可见的黑色妖气，并伴随着更加浓烈的腐臭味，即使是不通术法的普通人也知道里面必定藏着世界上最邪恶的东西。

　　洞边的山崖和树木上结有大网，黏着土蜘蛛可怖的剩饭剩菜。

　　“到了！”渡边纲约束队伍停住。即便是这位曾经退治过大江山鬼王、以胆大著称的名武士，见到这番景象也不免倒吸冷气，心中犯怵。

　　晴明在一旁提醒：“时至正午，正是退治妖魔的绝佳时机。”

　　渡边纲请教道：“要如何才能消灭土蜘蛛呢？”

　　晴明蹲下身来，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作画：“我刚才派式神侦查过了，土蜘蛛非常狡猾，这个洞穴留有三个洞口。我们将其中两个洞口封堵上，再向洞中投放燃烧的硫磺，就能把土蜘蛛驱赶出来，在这里与它决战。”

　　坂田金时二话不说，呼哨上人就去准备土石封堵洞口了。

　　将另外两个洞口彻底堵死前，坂田金时命人先将硫磺投放进去，丢进火种。看到硫磺燃烧，再把最后的缝隙堵住。

　　不一会，洞中传来大吼声。烟雾中出现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赫然便是土蜘蛛。

　　土蜘蛛走出洞口后，众人才看清它的真实面目。它的一张嘴足以吞吃一头牛，八条腿都像树干一样粗壮，四只眼睛滴溜溜地转，面目令人作呕。

　　土蜘蛛已经被激怒，它抬起一条腿，掠向面前的武士。武士们遭到重击，一下就被扫飞。土蜘蛛腿上的倒刺将他们斩为几段，吓得其他武士退避三舍。渡边纲连连喝止，教训了几个被吓破胆的，才稳住了阵脚。

　　见到旗开得胜，土蜘蛛得意不已，举起另外两条腿，扫击其余的武士。源博雅见势不好，向土蜘蛛的眼睛射出一发破魔矢。土蜘蛛转攻为守，用两条腿护住脆弱的眼睛，而破魔矢穿金贯石，又是用土蜘蛛惧怕的香薷草液泡过的，直接将土蜘蛛的两条腿开了洞，顺势又将土蜘蛛的一只眼睛射瞎。

　　土蜘蛛吃痛，张牙舞爪袭向源博雅，博雅跳着躲开。晴明念动咒语，灵力凝成锁链，将土蜘蛛缚住，让它暂时不能动弹。

　　“好机会！”

　　渡边纲强打精神，大喊一声，举起膝丸向土蜘蛛砍去。源博雅在一边伺机发动破魔矢，为渡边纲打掩护。

　　渡边纲冲到土蜘蛛身边，这头怪物的身体不便周转，只好用身体硬抗了一击。往常若有武士胆敢上前，挥刀砍在土蜘蛛如同金铁的皮肤上，总会反而把刀砍得卷刃，后土蜘蛛在武士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将其吃掉。然而这一回，膝丸毫不费力地将土蜘蛛的身体切开一个口子，如汤沃雪，伤口里面流出腥黑的液体。

　　武士们见渡边纲得手，声威大震，一个个杀向土蜘蛛，在它身上留下无数大大小小的口子。

　　土蜘蛛恼怒不已，但又抬不起八条腿，就从腹中喷出蛛丝，将武士们黏在地上。这下武士们也难以动弹了。即便武士们用刀将黏黏的蛛丝切开，暂且脱身，土蜘蛛又会喷出新的蛛丝。

　　晴明再次掐动术法，唤出灵火，打在蛛丝上。小小的一团灵火，遇到蛛丝后就像遇到油一样，猛烈燃成一片，将蛛丝烧掉。而武士们接触到灵火，只觉温润，并无损伤。

　　土蜘蛛黔驴技穷，更加卖力地挣扎，想要挣脱束缚逃走。

　　渡边纲怎会放任机会消逝。他爬到树上，再从树上跃下，借着下坠的力道把膝丸切向土蜘蛛细小的脖子，将一颗大好头颅斩下。

　　随着身首异处，土蜘蛛的身体轰然倒下，扬起一片尘土。剩下的三只眼睛也不再转动，这个从上古时代就作恶多端的邪神确实死得不能再死了。

　　渡边纲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众人喘匀了气，胳膊不酸了，才互相对视着，爆发出一阵欢呼。

　　向山下的人家借了几头牛，武士们把土蜘蛛硕大的头颅绑在一个简易四轮车上，有说有笑地回去了。当然，晴明不用想也知道，这群武士是怎么向老乡“借”牛的，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回到平安京后，武士们押着土蜘蛛的头颅招摇过市，引得人们纷纷赶来观看，赞赏源氏武士的勇武。公卿们交口称赞清和源氏“克绍箕裘”“国家栋梁”，甚至于有人上奏天皇，请求为源赖光加封。

　　转回六条堀河的源赖光府邸后，武士们一面去向源赖亲、源赖信报捷，一面向未参与退治的朋友们夸耀功勋。赖亲、赖信弹冠相庆，亲自来迎接凯旋的武士，并向晴明和博雅道谢。源赖光经过调治，已经可以起身活动，便撑着起来，略微招呼一下。

　　“恭喜贵府又立大功！”

　　晴明听到有人这么说，循声看去，是一个外貌不羁、放浪形骸的年轻人。帽子歪在半边，衣服也不整齐，正呵呵笑着向源赖亲祝贺。

　　“这是……关白殿下的次子？”

　　晴明经常出入各位权贵府邸，为他们消灾解厄或是祈福，自然是在藤原兼家府中见过这位。这位关白次子名为道纲，由于是庶出，不受父亲宠爱，不修习文艺与政道，自幼在春日神社[1]修行。是以散漫洒脱，不为外物所束。因自小时候起生活拮据，所以对钱财颇为吝惜，唯独事母至孝。
　　[1]又称春日大社，是藤原不比等所建的供奉藤原氏守护神的神社。

　　“您能来舍下，真是蓬荜生辉。”虽然藤原兼家不把这个次子放在心上，但是源赖光侍奉兼家，总要对主人的儿子恭敬些。

　　藤原道纲不以为意，只管自说自话：“我呢，今天来主要有三件事——第一是我父亲让我来探望您的伤势。前些日子一直是大夫们过来，父亲放心不下，就让我亲自过来看看。见到您生龙活虎的样子，父亲他应该安心了。”

　　源赖光微微低头：“多谢关白殿下关爱。”

　　“第二件事呢——”藤原道纲继续说，“持盈妹妹天天想着你，从早晨到晚上，老早之前就心心念念过来看你，但是父亲不放她出府。听说我到你这里来，她央着我给你捎一封信。你可得好好努力，我看父亲对你还是挺满意的，有意收你做个女婿。”

　　说着，道纲取出来一封带着熏香气味的信，交给源赖光的时候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笑容，盯着源赖光。赖光脸颊发红，赶忙把信交给源赖亲，让他把信放到书房里。等到两个弟弟都走了，赖光轻轻咳嗽以掩饰尴尬。但是他自己不知道，他的脖子都红了。

　　源博雅满不在意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子，你可得好好表现。能到摄政大人家做女婿，一般人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晴明暗自思忖：“原来那位唐国公主名叫持盈，引得阿光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庙堂之上早就乌烟瘴气，朽木为官，却也不能怨她红颜祸水。”

　　赖光讪讪一笑，赶紧把这个话题岔过去：“那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嘛……”藤原道纲脸上有了一丝郑重：“禁里那位对蛭岛合战大为光火。据说那位打算在朝议的时候亲自过问，你可要做好准备。”

　　源赖光面色一僵。虽然他并不惧怕天皇，但是现在总归要服从名义上的治天之君，不得不低头。或许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他日若得报冤仇，血染难波津口”吧。

　　“请回覆关白殿下，就说我会好好应对的。”源赖光向道纲说。

　　“也不必如此在意……”道纲的脸上又是轻松的神情，“父亲说了，一切有他呢。”说完这话，他讨了杯茶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