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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与想象中不同,顾辙没有到阴曹地府中,反而临空飘了起来。往下一看,自己染着血的狼狈身子孤零零倒在殿中,谢隽背过身看向殿门,似乎是在等人。
      顾辙不明白他怎么还留在这个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地方,他想离开太清殿,却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屏障困在其中,无法动弹。
      “你执念太深,无法进入轮回,但身上有东西封印怨气,也化不成鬼魂。要想离开此地,只能靠你自己了。”
      顾辙皱眉转身,打量了四周
      “阁下是何人,为何躲躲藏藏?有什么话出来说就是了。”
      “你只需要知道,我会帮你便是。”
      “我如何信你?”
      “你也再无其他选择了不是么。”
      顾辙深深注视着在殿门前站立的白衣男子,谢隽衣摆处染了血,顾辙想,以他的性子,这时候定是心烦至极 恨不得把那块衣料割了吧。
      那虚空中看不见的男人没有再说话了,整个殿里安静的吓人,只能听见屋外的雨声。

      门外有马蹄声。
      马蹄声急促,却不杂乱,应当只有一个人。在此关头一骑绝尘策马赶来的,想来也只能是他那位傻了十一年,如今忽然恢复健康了的好哥哥顾玦。

      “殿下。”
      “可解决了?”
      “是了。用药总是难以掌控,臣是用剑结果的他。”
      顾玦轻笑着半蹲下来,打量着顾辙胸前的伤口
      “阿隽下手还是不够果断啊。”
      “殿下恕罪,是臣无能。”
      谢隽附身行礼,顾辙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模模糊糊瞧见那人越发尖瘦的下巴。
      “你怎的与我这么生分,可还是不肯原谅我?”
      “殿下说笑了,如今您为君,湘允为臣,臣如何敢记恨您。”
      顾玦叹口气,却仍是一副带着笑的样子。他把谢隽的身子扶正,轻轻把人抱入怀中,低头在人耳边喃喃到
      “这些年委屈你了,如今大权在握,朕打算奖励你个东西。”
      谢隽淡淡笑着,依偎在人怀里
      “先皇无心朝政沉迷玩乐,国库本就不甚宽裕,陛下还是要以百姓为重,至于臣…为江山社稷,如何能算委屈?自然也不必奖了。”
      顾玦仍是笑着的,眼神却十分冷冽
      “先皇十一年前就驾崩了。地上这个……是罪人,皇室之耻。阿隽可明白?”
      “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
      “你这家伙。朕如何舍得下心罚你?你可是要做朕的皇后的……”

      两人再说些什么,顾辙已是什么都听不清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前些年藩王叛乱,外邦侵略,太后与先帝残留势力抗衡,永朔无一宁日。那燕王因着“痴傻”,躲过了十一年前的皇子厮杀,血溅太清殿,躲过了叛军南下,民变攻城。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宁,自己这个拿来当靶子的傀儡皇帝自然不被需要了,为顾玦铺了十一年的路,连死都要背上个“血脉不纯,有辱皇室”的名头。
      更可笑的是,这一切都是顾辙心甘情愿。是他愿意答应谢隽坐上那个位置,也是他全然信任谢隽,死心塌地的爱着人家。
      到头来,原来这只是个局,不光皇位是假,权利是假,竟连那寥寥无几的几分情意也是假。
      原来谢隽早已和顾玦暗通款曲,自己不过是他利用的一个卒罢了。那人早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就那么冷冰冰地看着自己辗转反侧,看着自己那般生涩笨拙地去讨好他。

      他顾辙愚蠢一世,甚至死前都在想着自尽,不让他的明月仙染上尘埃。亏得他一直把谢隽当自己的月亮,当世间最干净最无暇的白玉。
      如今看来,什么白玉,不过是浸在泥中,烂了根子的芙蕖罢了。
      原来那不厌其烦教他认字,抚琴给他听,会跟他在中秋节出宫看灯会的人,都是假的。

      “宫里可还有罪人顾辙的人?”
      “回陛下,皇后娘娘于四年前就殡天了。司马昭仪于前日投井自尽,礼部侍郎之女景嫔、池州知府之女苗才人不知所踪。”
      “不知所 踪?”
      “估计是趁着宫乱逃出宫去了吧。”
      “哦?剩下的呢?”
      “再无其他。”
      顾玦脸色阴沉下来,捏住谢隽下巴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他顿了一下,就连忙接上了话
      “回陛下,兰枫斋中还有两位公主,平晏宫还剩一皇子。”
      “公主多久及笄?”
      “两位公主是皇后族亲之女,寄养在皇后膝下,下月就该及笄了。”
      “那倒是省了事。那个废物在的时候永朔战乱多年,当真是伤了元气。改日选个日子,与长夏使臣商谈一番,就说…嗯,我们永朔有一公主,今年及笄。”
      顾玦缓缓笑着,盯着谢隽泛白的脸
      “剩下的那个,若是听话好看,就送到长清殿来。若是不听话嘛……送去劳军。”
      “是,陛下。”

      顾辙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觉得慌缪。
      谢隽如何能这么随意的答应下来?他可知道这几句话意味着什么?那两个姑娘也不过十六岁!十年前刚抱回宫时才那么大一点,跑跑闹闹的,叽叽喳喳的,但也不惹人厌烦,她们会叫他湘允君,偷偷把他和君子榜上的其他人做对比,还会把自己剪出来的小人儿送给他……
      谢隽是看着她们一点点长大的啊……他怎么能狠得下心!

      这时候那些的狗屁礼义廉耻,怎的不提了?原来所谓君子,所谓正道,就是如此茹毛饮血的坚持下去的!可他们脚下垒的是手无缚鸡之力人的尸骨,喝的是贫穷百姓普通人家的血,撕咬着反对者的头颅。
      全是假像。
      恶心。
      顾辙忽然撕心裂肺地笑了起来,伸手就要拿起地上的剑剜去自己双目,可惜他如今只是个不人不鬼的魂体,连拿物件都做不到了。

      “遭了,这怨气在你心里积压那么久,如今竟化作了魔气……”
      “可笑我识人不清,竟被这种东西蒙了心!这双眼睛何必留下!”

      那把剑被顾辙紧紧握住,然后划向自己双目,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他早已身死,魂体也出不来血,可他却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慢慢流逝。
      怎么又能摸到东西了呢?
      随后就再无意识,那剑也哐当一下砸落在地上。

      顾玦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如今的大殿空空荡荡,大开着殿门,雨从屋外被风吹刮进来,打在那人身上。
      谢隽听到响声后猛的回头,那把剑上染了鲜血,明明没过几个时辰,可却已有些干涸了。地上的顾辙面色惨白,再无一丝生气。
      如何成这个样子了呢?
      谢隽一辈子深谋远虑,每走一步都是做足了计划的,直到遇见顾辙后,一切都不受控了。
      十几岁的顾辙被他从琁玉宫带了出来,怯生生的,但眼睛那么干净透彻。顾辙以为他把自己的心意掩藏的很好,可他又如何能瞒得过谢隽呢?他的眼神那般依恋 直白,谢隽怎么会看不见?
      可有些事,从一开始就错了。

      谢隽走过去擦试着顾辙嘴角的鲜血,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定,缓缓走出了殿门。那盏忽明忽暗的宫灯被他扫在了地上,太清殿的火蔓延开来,书卷与衣料皆沾上了火星,不过一会儿就起了浓烟。
      顾辙的脸被火光照着,谢隽细细看着。
      不一样了,如今的顾辙苍白无神,神情恹恹黯淡无光,眼里再也没有少年人的朝气,只有疲惫与胆怯。
      这个君主他当的并不合格。被太后牵制,被他这个丞相掌控住,光是被逼宫就经历了两次,所爱求不得,一生飘零,了无依靠。
      可顾辙作为自己时,对他是极好极好的。

      废帝的脸颊在火光中,与当年那个牵着他袖子,叫他湘允哥哥,跟他一起去看中秋灯会的少年,融合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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