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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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汛把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细长均匀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一段节奏，混着自己对讲机里面被扩大化到及近变形的声音微不可闻。
——有没有去归德那边的！这边有一个人要走。
咔哒一声，在电流声之后掐断。
没出一秒便得到了对方的回答——说的出好多钱嘛！
那边又在回答
——50走不走！
——给我你走啊？
继而就是经过对讲机电流的过滤之后高亢得刺耳的声音。
凌汛捏了一下自己耳垂，最近隔壁不知道抽什么疯，开始搞装修，电钻和挪物什的音响缠缠绵绵穿过白墙，整得作为邻居的他们也没一天安宁。
他毫无形象的打着哈欠，手机上显示着高铁到达时间，在一个路口掉头，向高铁站的方向不急不慢的驶去。
与他相似，很多出租车司机也是掐着时间来这边等候着一单生意，出口上堵满了违章停放的出租车，没有警察阻止导致更加肆无忌惮，排成一条长龙，颇为壮观。
不少的司机不惜扔下自己爱车去招呼顾客，一脸献媚的呼喊着从高铁站里络绎不绝人群中的某个，甚至贪婪能堵得小小出租车密不透风，左右手各腕一个，耳际萦绕着绵绵不绝拉客时的陈词滥用。
——小妹坐不坐车啊？
——大哥坐不坐车啊？
——是不是要去吃饭啊，我可以载你去啊。
得到一个摇头，一声拒绝，就会谩骂一句，“啐，不坐怎么不早说。”
凌汛是一个另类，他不会拉客，也不是内向，就是从自内心生出来的不喜欢。
往自己看上去挺奢华足以撑面子的镀金腕表上一瞅，下午七点，跑完这一单也就该回家吃饭，但凡晚一点就只有喝洗碗水。
他一只手支在窗子上，一只手附在方向盘上，瞥一眼前几天到‘金山牛肉王’那里领来还是崭新的招客广告，百般无聊中抬头看见一个人带着墨镜敲着自己的棍子缓缓走来，步伐好似礼让蚂蚁般小心翼翼，身穿落日余晖，发丝透光近似透明。
他心道，瞎子？
这些开出租的就生怕遇不到瞎子，欺负他们看不见计程表，可以堂而皇之报价。
凌汛拉开车门，大跨步下车，干他们这一行，眼神必须要毒辣，要求的是一眼一个准，他在这几年的千锤百炼中火眼金睛俨然以大功告成，余光瞟到周围已经有人伺机而动，他凭借着年轻气盛，人高腿长，速度甩有所图谋的中年大叔八条街，几步就到了瞎子身侧，得了个本垒打，用手轻拍他的肩，在腹里打半天草稿，没吐出象牙。
“美女，坐车吗？”
瞎子的脑袋转向他，嘴角勾起，带出了好看的梨涡，声音像是清泉敲击石头般清脆透亮，“我不坐野猪儿。”
肤白貌美可惜是个瞎的，无正规牌照的拉客车，俗称野猪儿，他心道：“还挺上道。”
“正经出租车，不是什么野猪，等会儿可以把车牌号给你，你自己查就是了。”
瞎子低头浅笑，“那我去还房，你能找到路吗？”
“这就是你说的不对了，说我们做司机的找不到路，就是对我们这职业的侮辱了。”凌汛揶揄道。
“那你能引一下路吗？我不太方便。”她说了一句。
“那是当然。”
捡到一个冤大头，就是现在顾客要求把他抬上车去他也是心甘情愿，照做不误。
“你这……”
凌汛夺过她的行李箱，伸手抓住了短袖袖角，尽量让金主觉得自己的行为得体。
见那瞎子什么也没有说，任凭他带着向前走，怎么说也是顾客至上，凌汛有模有样的把自己手按在车门顶上，以防她撞头，就一辆灰尘洗脸的出租车偏偏还让他整出高级感来。
待瞎子坐进副驾驶之后，他尽职尽责帮金主把箱子放进后备箱，箱子和灌铅一样，要不是常年开出租，练就一身死肌肉，现在绝对被这箱子打翻在地上丢个大脸。
绕到前座接受着四方投来艳羡且嫉妒的目光，能让他当场展示孔雀开屏，白鹤亮翅。
这里是一个尘土飞扬的小县城，奈何又是交通枢纽，就像他现在捡到便宜一样，小县城也捡了个现成的高铁站，交通发达的地方能富，但是这里算个意外，被雨水腐蚀到发黑的楼房，总是在修路，但没有一条修整完全的都是这个城市独有的特色。
高铁站可谓是这个县城有一无二的高大上，当仙儿供起来，这条光鲜亮丽的油柏路也是特意为这仙儿铺设的，除了驶向这边的，鲜有载重几吨的大货车飞驰而过，遍免受了四分五裂的悲惨境遇，是小县城的例外，唯一一条完整无补丁，总是打着施工中牌子的路。
凌汛把车速提到80码，现在迫切的想要回家赶一顿饭，周围的景物呼啸而过，窗边堆满虚影，邻座的带着墨镜朝着窗外发愣，在这一瞬间居然生出一种他能透过两片胶片洞悉这一切的错觉。
风夹着热气喷在她的脸上，打的脸颊绯红，带起他掩盖住前额的头发，露出珍珠白玉般光洁的额头，伸手扯着自己衣领，手作扇子往里扇风。
对讲机的声音喋喋不休，正好冲淡两人之间的沉默。
——老刘，你在不在？等会儿跑完去吃一顿。
——哎呀！吃什么吃，你今天赚了多少钱？你那二胎奶粉钱买齐没有哦。
——说到这个都烦的要死，我那婆娘比一胎的时候还暴躁，闹得家里面狗急跳墙的。
——不是新出的什么政策吗？我家那个也闹着要二胎。
两个人通过对讲机干着类似于公频喊话，净是谈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那个，能小声一点吗？”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人说话了，声音不大，但是能打碎聒噪的谈话，直击他的耳膜。
“忍一下吧，马上就到了。”
凌汛并没有觉得对讲机很吵，在乘客提出以后也没觉得，这人简直是小题大做，忒矫情。
出了高铁站庇佑的那一截路，走上一条宛如炮弹轰过的烂路，车子开始颠簸，瞎子慌忙地摸索挂在车壁上的扶手，安心似的叹了一口气。
还房顾名思义，原来土地被政府占用之后所赔，有的是按人口数分会多一套，有的是不想要，不浪费资源会拿来转让，和市场上的小区开价比起来简直是便宜到了姥姥家，对于那些想要安家，但是又没什么存款的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猜测，这瞎子也就大概是这样的情况。
“到了。”他提示到。
“多少钱？”
凌汛直接忽视了计程表上打的价，嘴上做着样子，“等我看看啊。”两眼一阖，上唇下唇一碰，张口就来，“30”
瞎子哪里知道，二十都是节假日收费。
瞎子在自己的钱包里面套半天，掏出二十，一十各一张，不用她向前递，凌汛就急不可耐地一把扯进自己的手里，攥得死紧，嘴上奉承着，“谢谢惠顾。”
“不用谢。”那瞎子笑回道。
他是第一次见着被坑了还能笑着回应道谢的，没有丝毫内心打鼓、良心不安。
瞎子摸索着门把手打开，伸长自己的盲杖，在路上敲打发出像雨点打在大地上的声音。
“箱子不要了啊？”看着瞎子用背影对着他，准备过马路。
像是被这一句话点醒了一样，瞎子寻声转过头来，头朝着自己的方向。
凌汛帮他把箱子提下来，在车钥匙上按了一下，提示音一响，证明已经上锁。
小瞎子灵敏的捕捉到了这个声音，开玩笑道：“还包送货上门的吗？”
“是啊，送佛送到西。”凌汛轻笑，“几栋？”
“一栋一单元。”
“就不怕我半夜撬你门？”
瞎子低下头沉思，白皙的手指上轻点几下，用力握住自己的盲杖，像是做了一个虔诚的仪式，最后语气中带着不可置否，“你不是坏人，坏人是不会帮人提箱子的。”
“小朋友，没有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
“那也没有好人说自己是坏人。”
“他妈的，说的还有点道理。”
小瞎子的眉毛拧成了一股麻花，脸上带着严肃，“脏话收起来，我不小。”
凌汛觉得这人说的话有点莫名其妙，故作姿态，“那你可能在这里待不下去，因为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文！明！人！”
这句话像是把小瞎子给唬住了，脸上看不见一直高挂着的笑意，他的心里面还有一点洋洋得意，没有什么是比搞臭一个人的心情更让自己爽的事情。
电梯门合上，在密闭的逼仄空间填满两人制造出的死一样的沉寂，凌汛没有去按电梯，抱着自己的胳膊站在一旁，眼神不离看不见他的瞎子。
看他摩挲着按钮，一排排寻找，定格在23的位置。
猛地不好的预感盘踞在心头，电梯年岁略大，索绳和齿轮之间摩擦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哑难听的吼叫，一路上畅通无阻，直到屏幕上显示23楼停顿。
“好了，给我吧。”小瞎子冰凉的手掌不小心与他的手背相碰，犹如碰到了蛇蝎，一触即收，夺过自己的行李箱出门左转。
心道：“嗯？左边不是安全通道吗？”
这才意识到，是小瞎子在提防自己，觉得他别扭得可笑。
在裤兜里掏出了钥匙，打开了下电梯右边的那一道门，而左边的那一道正是那小瞎子的家，证实了自己在电梯的里面的猜测。
凌汛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贴在自己家门上，果不其然，等他把门摔得整栋楼都回响时，附和他的还有那归返的敲击声和滑轮声，钥匙撞击的叮当声。
凌汛破门而出，斜靠在门框上看着手僵在半空一动不动的小瞎子，“留个电话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