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迷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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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刚过，「小绿叶」舒展着身体，伸着懒腰，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
这几天，日日绕着山头从不缺朝的黑云隐隐有告老还乡的架势。它已经连着晒饱了三天的太阳，浑身舒坦，觉得自己都长个儿了。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小绿叶」眯着眼向「启明阁」的方向看去，果然没多久，一朵小白云就从山上飘了下来。
“木公子早！”「小绿叶」立直了身体，热情主动地问好。
木之微上山后的第二日，孟訾就向它们传过口令，如果不想死，见到木师弟一定要礼数周到。要知道，木师弟是可以管他们师尊叫「诶」的人。
这番话转眼间便在墨山的每一个角角落落传遍了，还延展解读出了许多不同的版本，绘声绘色。
“你好～”站在白云上的木之微看起来比前两日心情好了不少，竟然答它的话了。
两天前，木之微是死气沉沉地趴在云上飘下来的。
沈无非这个王八蛋、大骗子、臭魔头、死奸商！！！巧言令色忽悠木之微哼哼出声儿还不够，还循循善诱地哄着他说了一堆不堪入耳的话。
【木夕：我！我！我！我都惊呆了好么！柳花楼的姑娘都不带这么会喊的！】
这些话木夕都没耳朵听，魔头却像是受了鼓舞一般，把木之微在榻上颠来倒去了个遍还不够，抱着人又抵着墙喘了个没完没了，接着还去书房祸祸了一书架的古本，几案上打翻的墨被凌乱地踩了一地，蹭了一屋子。
在昏死过去之前，木之微仍坚信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这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此刻的牺牲可以换得三天的告假，哪怕一天用来躺尸，还有两天，足够他进行下一步的复仇计划了。
可一觉醒来，他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而把自己吃得骨头都不剩的狼正在一旁啧啧回味地摇尾巴。
【木夕：啧啧~你这躺三天都不见得能下床啊~】
木之微生气了，真的很气。
于是，拔鸟有情、诚信经营的沈无非忍着笑，招呼来孟訾，让他腾朵云，带着师弟去巡个山、透个气儿。
并且在出门前，与木之微耳语了片刻，传了个心法给他，号称是有助于将双修的成果炼化为修为的。
接着便甩着大狼尾巴，把烂摊子交给了孟訾。
木之微：魔鬼！有毒！！
木之微没有了可以生气的对象，在丢人现眼和发霉长菇之间选择了前者，趴在云上时隔四日第一次出了「启明阁」。
好在一路上遇到的山精树怪全都对他礼遇有加，竟没有一个笑话他这幅模样的。
木之微就这样趴着巡完了山。一路上，他详细地向孟訾询问山里的地貌山况，并记下了每一处禁制和屏障的对应心法。
孟訾有问必答，事无巨细，讲得非常清楚。晚些时候，还给木之微拿来了一堆灵丹妙药补身体（肾）。
孟訾：“这些都是养身补气的，没毒。师尊说，你若是不放心，可以随便拿一颗来赏我，我吃给你看。”
木之微：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木之微到底还是吃下了那些补药。魔头费了那么大的“排场”把自己弄到手，虽然不清楚他目的何在，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一把毒药了结了自己。
木之微：赌一把，真要是死了，就当是解脱了。若还活着，我要让魔头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
显然，木之微赌赢了。
昨儿，木之微是坐在云上巡山的。魔头还算有那么点儿诚信，他教的双修心法确实有用，加上一堆的补药灌下去，才一天的功夫，木之微便觉得自己已恢复了大半。
这一天，除了进一步地熟悉路线之外，木之微还向孟訾学习了腾云术和隐身术。虽然一尘也很好，但木之微这些日子“骑”得够多了，现在只要一想到一尘，他就屁股痛。
今儿，木之微是自己驾着云从山上飘下来的。才一天的功夫，他就已经掌握了腾云术和隐身术，连孟訾都夸他根骨好，进步神速，是修仙的料。而且今天，他已经可以站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复仇指日可待啊！
木之微装模作样地在山里飘了半日，还时不时地隐去身形飘到众人面前试试效果。
不得不说，木之微的隐身术学得很好。他可以确信，大伙儿是真的看不到他。因为这些前两天还对着他毕恭毕敬的“同门”，此刻正吃着西瓜聊着他的八卦，污言秽语，毫不避讳。
同门甲：“今儿早上你们见着木师弟了么？”
同门乙：“呵，你说「母」师弟啊～见着啦，他不是腾着云特嘚瑟地飘了好几圈嘛。”
同门丙：“你别说，他学得真挺快的。昨儿还看大师兄教他来着，今儿就自己上马了。”
同门甲：“害～人家可是「母」师弟啊，从来不上早课修行，都是上晚课修行的。你能比？”
同门丙：“哈哈哈哈，你说的是，不能比不能比。你们听说了么？前两天，他叫了整整一晚上，那叫一荡气回肠。”
同门丁：“可不是，第二天趴在云上，那一脸的纵欲过度啊，我都没眼看。”
同门甲：“你有啥好没眼看的，「母」师弟本人都不觉得臊，整个山头地丢人现眼呢~”
同门乙：“我看呐，咱叫「母师弟」也叫不了几天，得改口叫「师母」咯～”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木之微不动声色地从众人面前飘过。
离开前，他回过头，冷眼一横，桌上吃了一半的西瓜全浮了起来。有兜头扣在同门头上的，有冲着同门猛吐瓜子儿的，还有在同门四下逃窜时往脚下钻把人摔个人仰马翻的……
趁着一片兵荒马乱，木之微离开了墨山，去往一早与顾参约好的地方。
木之微：这，就是对「玉玺」不敬的下场么？
【木夕：好解气！魔君大人最棒棒！！】
木之微：哼！这一切原本就都是你造成的，现在来猫哭耗子，谁稀罕你的假惺惺。
【木夕：木知味啊木知味，我就没冤枉你，你就是一木头！哼~】
*
墨山下的小镇名叫「墨城」。
木之微和顾参约在了镇上一家不知名的客栈。
“得手了？”见到木之微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顾参诧异地问道。
“没有，你那个灭灵珠，一点儿也不好用。”木之微没好气地说道。
顾参：？？？
【木夕：别问，问还是你的错】
木之微：“有没有不需要用手……脚也不行，反正不需要用劲儿的法器？”
顾参：？？？
【木夕：别怀疑，就是你想的那回事儿，别说破，给木小爷留个面儿】
木之微：“有没有啊？你到底行不行？”
顾参：……握擦，这还是我不行了？这能忍？
【木夕：兄弟，忍忍，忍忍，他这几天……不容易】
顾参：“呃……好吧，我们顾家有一个法阵，可杀妖除魔。不需要蛮力，靠心法驱动即可，只要心志够坚，便可成事。”
木之微：“……你早干嘛呢？现在才想到教我这个？”
木之微又一次想起了灭灵珠的屈辱，眼眶都红了。
顾参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愿教你，此阵凶险，你此前没有任何根基，非但驾驭不了，还会被反噬重伤的。”
“哦……对不起啊，我刚刚心太急了。”
顾参不顾危险，真心实意地帮自己，自己方才却迁怒于他，错怪他的一番好意。木之微羞愧地低下了头。
“没事儿，之微，你不用和我道歉的。”顾参拍了拍他的肩，“来，时候不早了，我们开始吧。”
顾参隔空搭着木之微的心脉，开始传授心法。
顾参：“之微，短短几日不见，你的修为竟然进步得如此神速，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木之微闭目凝神，不愿直面这个问题。
【木夕：哎……顾仙子，你真的，很不会聊天。难怪到今天还单着，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啊～】
顾参：“好了，心法已经传完了。切记，回去之后要反复练习，确保记熟记烂了方可使用。使用时更要心无旁骛，若是被干扰或是施错分毫，都是大凶。”
“我记住了，多谢！”
太阳已经落山，木之微不敢再多耽搁，匆忙启程返回墨山。三日之期已到，今夜戌时，魔头就会来找他的。
*
回到山上，木之微看到「小绿叶」正悠哉悠哉地在林间散着步。
木之微：“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这里？”
木之微从孟訾那儿得知，像「小绿叶」「枯树怪」这样的山怪，是没有拜入师门的，平时里负责洒扫、侍奉、备膳、传话之类的杂事儿。
此时正值酉时，是大伙用晚膳的时候，「小绿叶」应该在堂上忙里忙外，怎会得空在此处溜达。
木之微是偷溜下山的，因此分外心虚。他不确定山上是否发生了什么，十分谨慎，并不敢贸然回去。
「小绿叶」：“木公子好。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公子们好像犯了什么错，魔君生了大气，今晚不给饭，都在堂上挨罚呢。”
木之微：……难道，是自己偷跑掉被发现了？所以迁怒于师兄们？
木之微更加心虚，踌躇不前。
【木夕：走吧，有啥可怕的～魔君生气肯定不是因为你偷跑。讲真哈，以魔君的修为，你真以为能在他眼皮底下「偷跑」出去么？他明显是故意放你出去，猫抓耗子溜你玩儿呢。】
「小绿叶」：“对了，魔君交代了，木公子今日的晚膳在启明阁用，已经给您备好了。”
【木夕：看吧，我说他没有生你的气吧～】
木之微：……鸿门宴？
【木夕：？？？哎……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木之微“做贼心虚”，不想自投罗网；但又大仇未报，不能逃之大吉。
他决定先去探个底，看看魔头到底是因为什么大发雷霆的，也好见招拆招。实在不行，就提前用顾参传授的法阵。虽然还没有练到如火纯青，但回来的路上，心法他已经背得烂熟于心了。
木之微：“师兄们此刻都在问思堂？”
「小绿叶」：“是哒～”
*
墨山的夜向来是黑漆漆的，黑雾笼罩，月光透不下来。
同样在「迷雾」中失了方向，一时间看不清前路的木之微怔怔地站在启明阁前的台阶上。
还有最后两级，迈上去，他就可以推门而入，用顾参教他的心法杀掉那个魔头了。
他曾是那么地迫不及待，但此刻，只剩最后两步，他的腿却灌了铅一般，迈不出去。
就在刚才，他隐去身形溜进了问思堂，却看到师兄们都在奋笔疾书。
木之微：？？？不是说在挨罚么？
这么宁静平和的画面和木之微脑海中凶虐嗜杀的魔头格格不入，他本以为魔头的惩戒不是缺胳膊断腿也至少要皮开肉绽吧。
“木师弟？”一只手轻轻从后面拍了拍他。
“呵～！”木之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孟訾。
“……”
“嘘！”
木之微刚要开口，却见孟訾用手指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
木之微反应过来了，自己此刻是隐身的，所以大伙并看不到他。而孟訾方才叫他显然不是「开口」叫的，不然众人看到大师兄对着空气说话，不会毫无反应。
至于孟訾为什么能看到自己，那还用问么？学艺不精呗。
“他们在干嘛呢？”木之微用口型问孟訾。
孟訾：“练字。”
木之微：？？？
木之微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写不好字被罚的场景，现在魔门修行也这么书香门第的么？写不好字不给饭吃？
孟訾：“每人一万张。”
木之微一脸狐疑。孟訾示意他自己去看看。
……
木之微飘出问思堂时，整个人都是懵的。那快铺满了一屋子的宣纸上，字体各异，但都是同一个字：「木」
——
“呵，你说「母」师弟啊～”
“害～人家可是「母」师弟啊，从来不上早课修行，都是上晚课修行的。”
“「母」师弟本人都不觉得臊，整个山头地丢人现眼呢~”
“我看呐，咱叫「母师弟」也叫不了几天，得改口叫「师母」咯～”
……
“诶呦喂，这些西瓜怎么回事啊？”
“别别别，别盯着我打！”
“啊唷，我的屁股啊——”
……
“师尊说「写一万遍，下回如果还念错这个字，就给他们刺在脸上」”
——
下午发生的事和孟訾的话萦绕在脑海里，纷扰了木之微的心绪。
——
“喏，这个带给他，胆子这么小，别先吓死在路上~”
——
他脑中浮现出了傲娇地把魔珠扔给「小绿叶」的魔头……
——
“一万年不见，你怎么这样的弱不禁风了！”
——
温柔地替自己清理疗伤的魔头……
——
“他想要什么就都给他，想做什么也都随他，他高兴就好。”
——
随意地打发孟訾为自己鞍前马后的魔头……
——
“舌根嚼到本君的人头上来了，本事不大，胆子都不小啊。说吧，想怎么死？”
——
霸气地为自己出头出气的魔头……
同样都是未曾亲见的场面，他唯独不再能想象那个虐杀了他全家的魔头……
木之微：我这是疯了么？
——
“我这是疯了么……为什么……会亲他？”
“小可爱，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一直，永远。”
“每个人都有长处，你的好，自己不知道么？”
“当然啦，我们不一样~”
“你别也不说话啊！你……理理我啊！”
“你也觉得满月才好看，缺了一半就不美了对么？”
“等我，求求你等等我，我来了，我很快就到了！不要有事，你不能出事！！”
“沈无非——”
……
——
那些似是而非的梦境也在此刻趁虚而入，看着檐下那写着「启明阁」的竹匾，木之微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吱呀——”眼前的门被推开了。
“你回来了？”
——
“你……来了。”
——
木之微抬起头，方才脑海中臆想的碎片在这一瞬间拼成了一个完整的形象，就这样撞入了他的视线。
沈无非倚着门，站在离木之微两步开外的台阶上。
他盯着木之微仰起的脸庞看了一会儿，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他抬手轻轻一挥，绕在四周的黑雾便散去了。
月光倾洒下来，盛进了木之微闪动的双眸。
那是一轮圆月，沈无非在左，木之微在右。
*天界小剧场：最佳名字
沈无非：“之微，那几个鼻青脸肿的，是你揍的？”
木之微：“嗯，是啊～怎么了？”
沈无非：“为什么揍他们呢？”
木之微：“诶，我跟你说，讲到这个我就很气，你见过他们对其他神君这般无礼么？竟然给你起绰号，叫什么「实惨星君」！气死我了，不揍得他们满地找牙，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实惨」。”
沈无非：“哦～那他们现在在干嘛呀？”
木之微：“诶，你猜不到吧～我让他们把「实沈神君」写个一万遍，下次再叫错，直接刺他们脸上。”
沈无非：“哦～那你应该让他们写另一个字的，我最喜欢的名字，不是「实沈神君」”
木之微：“啊？「沈无非」么？”
木之微：“诶，你别走啊！”
木之微：“诶，你怎么话说一半的呢？”
木之微：“诶诶，你等等我啊～”
沈无非：不过，不让他们写也对，因为我只喜欢听你叫我「诶」～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8. 迷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