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夏》竟也

5、省统测

　　高考前的时光，日子过得像翻书一样，跟书上的知识点一页一页死磕时，总觉得无比的枯燥漫长，等到过后回忆起来，那厚厚一摞的付出和收获却像是从夏日的窗口被风吹起一样，呼啦呼啦地就没了大半。

　　掰着手指头倒数的一百天，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六开头。

　　清晨六点半，阳帆从被窝里伸出手关掉手机闹钟，对着日出射进房间里的一缕光发了半分钟呆，掀开被子翻身起床。

　　阳帆趿着拖鞋从洗浴间出来，厨房里传来一阵瓶瓶罐罐叮当作响的声音。阳帆循声望去，阳澄光正背对着他在锅灶边忙碌着，听见阳帆的脚步声，阳澄光转过身来：“哟，起来了，不是八点才考试吗，怎么起这么早？”

　　今天是第一次省统测的日子，根据之前的小道消息，高二的阳帆他们要和高三年级一起参加。

　　“第一科考语文，我趁早上空气好再背一遍古诗——爷爷你做什么呢？好香啊。”

　　阳帆接了杯温水，化了半勺蜂蜜在里面，端到阳澄光手边。

　　“之前常夏那丫头不是说想吃油条吗？我找楼下开早餐店的祁阿姨问了做法，今天一大早就给你们做上了。”

　　阳帆从桌上的餐盘里拈起一块黄灿灿的油条尝了尝，冲阳澄光一竖大拇指：“爷你真棒！简直是个大宝藏！”

　　阳澄光呵呵一乐，一掌拍掉阳帆想要再拿一块的手：“别光吃这个，不健康，外面桌子上有饭团，等常夏丫头下来记得拿给她。”

　　说曹操曹操到，阳帆前脚刚踏出家门，迎面就碰上了手脚并用一边扎头发一边下楼的常夏。

　　阳帆把饭团递给她：“早啊。”

　　常夏嘴里叼着橡皮筋，含含糊糊地回了声早，又取下橡皮筋固定好头发，这才腾出手来接过饭团，手掌隔着保鲜膜感受到糯米黏乎乎触感，常夏趁热咬了一口，里面居然裹着她朝思夜想的油条，常夏满足地边吃边问：“爷爷做的？”

　　“对，说是你一直念叨就专门学了一下，里面的酱也是爷爷自己调的，独此一家，别无它号。”

　　“太强了，爷爷人呢，我跟他说声谢谢。”常夏跟在阳帆身后朝楼下走，清早的阳光漏进楼道，斑驳的光影落在阳帆肩头，跟着他迈步的动作在视线里摇摇晃晃。

　　“带着招财去公园遛弯了，你还要说什么，我中午替你转达给他。”

　　阳帆口中的招财，就是阳澄光养的那只八哥鸟，本来随口取了个名字叫小八，结果因为在常夏家便利店里表现非凡被阳澄光改名为招财。

　　“你替我告诉爷爷，让他考虑一下什么时候让糖油饼重出江湖。”常夏和阳帆走进楼下车库，开了锁推出自行车。

　　阳帆长腿一迈跨上自行车滑出去：“行，那我顺便跟八宝饭告个状，说你移情别恋了。”

　　拐进梧桐街的主干道，柏油路面平坦起来，常夏咽完最后一口饭团，对阳帆说道：“别忘了给葱油拌面带句话，说它永远是我的最爱。”

　　阳帆闻言笑了笑，考试这么紧张的日子，他们两个的对话居然全是和吃的有关，不过也挺好的，无思便无扰，假装不紧张的话，说不定就真的不紧张了呢。

　　刷卡进了校门，穿过人群稀稀拉拉的操场，常夏和阳帆走到考场门口时，那里已经聚起了不少的人。

　　汇集理科全级前三十的考场，学霸的种类也是多种多样，就拿现在来说，争分夺秒默背知识点者有之，独倚凭栏闭目养神者有之，随遇而安谈笑风生者也有之。尹秋属于典型的不到最后一秒绝对卷不释手的那一类，跟刚来的常夏打过招呼后就继续埋头在书里，口里念念有词地重复着几句容易错字的诗句。常夏把手里的作文素材翻开又合上，翻开又合上，重复几次之后，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加入了谈笑风生的队伍。

　　考场里监考老师望了眼手表，自觉时间差不多，拎着考场专用的金属探测仪走到门口，冲着形态各异的学生们喊道：“一切跟考试无关的东西统统留在考场外，尤其是你们的手机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电子产品，一经发现则视为作弊，凡是无视考场纪律不听监考人员安排的，零分处理。过来排队吧。”

　　常夏把书收进书包，找出一枝2B铅笔，一枝0.5的黑色中性笔以及一块橡皮，用手握着在旁边等了一会，跟着尹秋站在了队伍末尾。

　　临进考场前，尹秋转过身来问常夏：“戴表了吗？”

　　常夏举起手腕:“戴着呢，怎么了？”

　　“可不可以借我？”

　　教室里有时钟，常夏带着表也只是求个安心，于是便不假思索地取下来递给尹秋：“给，这个表盘碰到探测仪会响，你跟老师解释一下就好。”

　　尹秋接过表，没有戴上手腕反而装进了外套口袋里，对常夏说了声谢谢。

　　考场里，阳帆八风不动地坐在一排一座的位置，一双长腿无处安放但又不能伸出去挡住进门的同学，只好委屈地把膝盖顶在课桌下面。考场座位按上一次大型考的名次安排，常夏上学期期末刚好排名年级第三十，和阳帆坐成一条笔直的对角线。

　　教室里都是全年级的理科尖子，成绩极好心气极高，任是谁也瞧不上谁，各自卯足了劲奔着第一的名头去，对扔小纸条抄答案这种把戏根本不屑一顾。

　　监考老师倍感自己形同虚设，发完试卷就当起了甩手掌柜，搬了把课椅坐在讲台上刷起手机来。

　　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挲纸页沙沙沙如同春蚕食叶一样的细声微响。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分钟，常夏捏着橡皮擦掉一个选择题答案，改好之后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改了回去。

　　交卷铃声响起，同学们把答题卡留在桌子上，往教室门口鱼贯而出。

　　常夏把手搭在墙栏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听着走廊里讨论答案的声音渐渐变多，宋歆拉着尹秋走过来，笑眯眯地问常夏：“夏夏，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常夏偷偷打量了一下她们两个的神情，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不了，中午时间足够，我回家吃，你们去吧。”

　　“那我们走啦，拜拜。”宋歆挽着尹秋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转身下楼，常夏冲她们挥挥手，抬着头在人群中寻找阳帆的身影。

　　因为脸熟，所以阳帆经常在考场里被老师叫住帮忙收答题卡，这次也是一样。

　　阳帆帮老师按顺序把答题卡清点完装进牛皮纸袋里，收拾好自己的文具，朝门外的常夏走去。

　　走廊里人散得差不多了，常夏看见阳帆出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昨晚是偷鸡还是摸狗去了？困成这样。”

　　常夏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这叫春困。”

　　阳帆抿着嘴点点头，觉得这个理由找得挺有文化：“感觉怎么样？”

　　常夏知道他在问刚才的考试，想了想说道：“说不上来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和平时月考差不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阳帆笑了笑，“今天中午柏姨做饭吗？懒得开火的话去我家吧，我让爷爷做葱油拌面。”

　　听到葱油拌面，常夏的眼神倏地一亮：“行啊，下午考数学，我顺便再去蹭一下你的笔记。”

　　事实证明常夏的困不是春困，而是真的困。

　　中午在阳帆家吃完饭没多久，阳帆帮着阳澄光洗完碗出来，就看见她抱着数学笔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晴爽的微风穿堂而过，客厅里透亮安静，常夏手指抚过的页角轻轻扬起来，如果不考虑下午的数学考试，实在是一个安然得过分的午后。

　　阳帆的手悬在常夏头顶，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叫醒她，他从书包里找出错题集，踩上地毯在常夏身边坐下，手肘搁在沙发上翻看起来。

　　太过舒适的环境过于消磨意志，阳帆认真了没一会，视线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上转移到了常夏脸上。

　　他看不够似的盯着女孩柔软散乱的发丝，安静白皙的面庞，甚至连两道明显因为熬夜而挂上的黑眼圈他都觉得可爱又顺眼。

　　枕着笔记本睡觉，会不会梦到知识点呢？

　　阳帆摇摇头，打断了自己莫名其妙的遐想，艰难地把目光收回到书上。

　　能够在这样焦虑紧凑的时间里偷得一时半刻的悠闲和甜蜜，阳帆不敢轻易地放纵自己沉溺。

　　至于常夏，她想睡就睡会吧，落下的东西，他来帮她补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