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夏》竟也

2、白日梦墙

　　常夏幸灾乐祸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高中校园定律之一，小道消息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就在常夏直到吃完饭都没从要参加省统考的晴天霹雳中缓过来的时候，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瓢泼一般哗啦哗啦的雨声响彻整个校园。

　　周一晚自习第一节课，全级统一雷打不动的班会课。

　　说是班会，当然也有些懒得准备也懒得跟一帮学生互动的老师用来讲试卷或者做随堂测试，只有个别教育理念中尚存要和学生沟通，让学生劳逸结合的教师会走心地展开真正的班会。

　　理三班的班主任温增华就是“个别”之一。

　　作为一名理科班的班主任，瘦弱文雅的温增华总是显得有些情怀过剩。他的本职是理三班的物理老师，但是上课却总是动不动就谈古论今旁征博引，一边做着小球实验一边给学生们来一场心灵马杀鸡，最后学生们跟着他懂得了满腹的大道理，却依解不出物理题。

　　可见比起复杂的物理题，人生的是多么的简单。

　　温增华人送外号“佛系班主任”，除了上课喜欢侃大山，他下了课最大的兴趣就是霸占旁边语文老师郭嚣的办公桌，架势十足地摆上他的文房四宝开始誊写《道德经》，时常把捧着化学卷子到教师办公室问问题的学生吓得不轻，顺便也把看到自己办公桌被宣纸攻占的郭嚣气得不轻。

　　温增华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不务正业，但是正经的教学能力在云安一中的教师队伍里也称得上数一数二，毕竟理三班是理科的实验班之一，全校的清北希望，若是没点真功夫，学校也不会让他来带。

　　除了体育课，理三班最放松的，就是温增华的班会课。

　　晚自习上课铃刚响，温增华就抱着一块小黑板走了进来。全班同学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那块正常尺寸十分之一的小黑板上用粉笔写了几个正楷的大字：距成为高三还有98天。

　　常夏忍不住感叹：“这该死的仪式感。”

　　一旁的尹秋附和道：“这该死的情怀。”

　　坐在她们两个前桌的班长阳帆也加入进来：“这该死的吐槽欲。”

　　三个人嘀咕着互相看了一眼，暗自笑出声来。

　　温增华走到上课用的投影白板旁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小榔头在空白的墙上钉了颗铁钉，然后把小黑板端端正正地挂了上去。继而他拍拍手，面朝全班说道：“同学们，高三一走，你们就是高三了。距离高考还有98天，你们的好日子也就只剩98天了。”

　　全班鸦雀无声，温增华再接再厉：“今天的班会我也不多讲，就借此机会跟同学们提以下几点要求”，说着，温增华翻开了他那集备课和写演讲稿于一体的宝贝笔记本，“第一，要收心，老师也做过学生，理解你们假期放飞自我的心情，但是玩归玩闹归闹，学习不是开玩笑，既然□□坐进了课堂，那么心灵也要跟着收回来，你静心，知识进脑子;第二，要敢想，在这个距高三只有临门一脚的关键时期，我们不能光是感觉到压力，更要在心里找到前进的动力，想想你的梦想，想想你美好的大学生活，想想在未来你功成名就的时候，对这段拼命用功的日子的感激；第三……”

　　正在温增华一边口口声声宣称自己“不多讲”一边滔滔不绝的时候，常夏悄悄把手伸进了桌箱，从书包的夹层里摸出了手机。

　　作为校规校纪明令禁止的头敌，常夏往学校偷带手机行为的恶劣程度仅次于往学校偷埋炸/药包，一旦被抓获，后果不堪设想。

　　她握着手里的“定时炸/弹”，尽可能地低下头划开屏幕，在音乐APP里选好歌单，然后把无线耳机塞进耳朵，不动声色地用耳边地碎发盖住，再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来。

　　同桌尹秋把常夏熟练的一通操作看在眼里，心里好笑：“你怎么听个歌听得跟做贼似的。”

　　刚做完贼的常夏瞥了温增华一眼：“尹秋你帮我看着点，小华啥时候说完告诉我一声，我怕我待会听不见。”

　　温增华虽然行事老气横秋，但实际上不过三十出头，平时又喜欢跟班里学生打成一片，所以同学们私下都称呼他为“小华”。

　　班里的座位一周一换，按组往左右换，按桌往前后换，每个人都能坐遍教室里的所有角落，这周常夏和尹秋这一桌刚好轮到了教室左后方的角落。

　　后黑板和窗台自成屏障，把坐在里侧的常夏挡在讲台的视线之外。

　　常夏把握良机，自偷偷用手机听歌之后，又大着胆子把头埋进了小说。

　　二十分钟之后，班会课过半，温增华终于结束了他的“简单说两句”，正看得起劲的常夏忽然感觉全班四十多双眼睛齐嗖嗖地往自己看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完了暴露了。

　　然而看讲台上温增华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怒气，甚至有点和颜悦色的意思，常夏不禁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在她一头雾水状况外的时候，前桌阳帆忽然转过身来，用笔尖敲了敲她的桌子。

　　阳帆个高肩宽，这样一转恰好挡住了班里其他人的视线，常夏借着假装撩头发的动作把耳机取下来，问阳帆：“怎么了？”

　　“有好看一点的便利贴吗？给我一张。”

　　常夏不明所以地扭头看着一脸憋笑的尹秋，尹秋平复了一会笑意，解释道：“班主任让我们用便利贴写上自己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贴在后面的展板上。”

　　常夏长长地哦了一声，撕下一张北极熊形状的便利贴递给阳帆，随口问道：“你要写啥？”

　　阳帆把夹在指尖的笔转了个圈：“还没想好。”

　　常夏又问尹秋：“你呢？”

　　尹秋把自己的便利贴推到常夏面前，只见上面就一句话：考个好大学。

　　“这么务实的吗？”常夏问。

　　尹秋满不在乎地把自己的心愿便利贴贴在身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装饰得花花绿绿的展板上，“想到什么再加呗。”

　　班会课之后的休息时间里，陆陆续续的有同学从自己的座位上来到常夏她们这桌的角落里贴便利贴，常夏坐得近，往展板望了一圈，“下次月考要上600分”、“南大等我”、“英语竞赛取得好成绩”等等跟学习有关的愿望层出不穷，常夏手里写好的“有生之年一定要去音乐节看一次bravo的现场”顿时就不好意思往上贴了。

　　说起Bravo，这是当下十分受欢迎的一支乐队，乐队由四个平均年龄才二十岁的男孩子组成，不久前刚刚过完出道五周年纪念日，常夏初一的的时候偶然在报刊亭看到了bravo的海报，回家后立刻打开电脑搜索关于这支少年乐队的一切信息，从此踏上了追星的不归路。刚才常夏戴着耳机偷偷循环的，正是这支乐队的新专辑。

　　为了显得不那么胸无大志，常夏把写好的便利贴夹在笔记本里，重新写了一张和尹秋一模一样的“考个好大学”，正想往展板上贴时，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夏夏！”

　　喊人的女生名字叫做乔念，是常夏的闺蜜。

　　常夏走出教室，看着乔念：“你怎么上来了？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

　　“我刚才班会课上刷微博，看到bravo官微发的行程安排，明年夏天bravo的巡演有津海站！”乔念拽着常夏的胳膊，语气又惊喜又激动。

　　“就我们隔壁省那个津海市吗？那岂不是很近！”

　　“而且日期是定在高考后，怎么样？约不约？”

　　“约！必须约！”每个女孩都值得拥有一场偶像的演唱会。

　　这是常夏和乔念不变的信条。津海市就在云安市的邻省，属于常夏他们不用父母陪同就可以往返的地界，而且离得近还能省下一笔路费，省下的路费还能用来买离舞台近一点的票档，津海是个海滨城市，风景秀丽，看完演出还能顺便旅个游。

　　离自己这一届的高考还有一年之久，常夏和乔念就已经打起了这场演出的算盘。

　　两人凑在一起越聊越兴奋，一直到上课铃响至尾声，乔念才急匆匆地跑下楼，跑向她上课的文科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