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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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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蒙蒙烟雨,寒柳翠烟。
      早春的梅花发了几枝,白里透着些微的红,挂在那片雾气缭绕之中,浅浅淡淡。
      这一天,是梅家的女儿出阁的日子。
      红鸾喜服,堆雪珠冠,长长短短的金丝流苏坠下来,隐约模糊了视线。
      一方红盖头,便要将今日之前与今夜之后隔上咫尺天涯。
      踏着噼啪的爆竹声,她乘上了那顶金銮软轿。她知道自己这一嫁,便再也见不到故乡的山山水水,她的夫君远在千里之外,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自己要嫁是个怎样的人,她并不知道。
      她只是顶着头上的红色盖头,老人们说,新娘自己揭了盖头不吉利。她听话,看不到就看不到了,多看一眼又能怎样?故乡毕竟是远去了,回不来了。

      靖川周府,是颇有名望的大户人家。
      梅珞如任由喜娘挽着,与那周少爷拜了天地,便坐在洞房之内,一直这么等着。
      床榻上撒了满铺的莲子桂圆,她抓了一把,攥在手里。
      耳边是似乎没有止境的喧嚣,她却只能一直安静。
      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绣鞋上的比翼鸟连理树,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上的。
      她坐在绣榻上,一直等。那扇门外的咫尺之遥把她与那些熙来攘往隔绝开来,门外的人在热闹着,那些都与自己无关。
      她等到日沉月升,他没来,她等到日升月沉,他仍旧没来。
      她咬住下唇,将盖头扯了下来,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她眨眨眼帘,还未适应这酸涩的疼痛,便看到陪嫁过来的绣儿,抿着薄薄的嘴唇,眼泪却断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的滑落。
      从那一天起,她是周家的媳妇,却不是任何人的妻子。
      他那自幼叛逆不羁的丈夫,为了反抗这门婚事,只留下一封书信,便舍了一切天南地北的漂泊游历去了。
      梅珞如此从挽起妆髻,没说一句埋怨,人前总是一派温和有礼,举止谈吐从不失宜。
      侍奉公婆,打点内务,只是老人年事渐高,家中没个主心骨,饶是再大的家业,也就这么慢慢的败了。
      五年之后,梅珞如送走了公婆,疏散了人丁,只带了绣儿和年迈的管家夫妇,和一些保住家业的本金,搬至了乡下祖宅,重又操起待字闺中时的那些针线女红。
      来时粉雕玉琢般的女孩,如今已如迟暮般死气沉沉,只剩一双凤眼,还偶尔能见旧时的和煦温柔。
      公公临终时附在她耳畔说的话,交到她手里保管的那把金钥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忘记。只为了这份信任,她便不能折返娘家,她只愿终有一天,她那顽劣不改的丈夫能终于收心,回到靖川来,重拾家业。
      天佑良善之人,终有一天,破旧的红木门外有人轻叩,老管家佝偻着脊背上前拨开门闩,只向上一瞥,便顿时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地不起,口中哑哑声音混沌不清:
      “少爷啊……”
      那个人,风尘仆仆,一身粗布青衫,肩负行囊,梅珞如从房里闻声步出,四目相对时,便哭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周礼仁,那个她已嫁了七年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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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唱的哪出?”还是昨日那座儿,苏念樵饮着新摘的黄山云雾,莲子芯一般的苦香味,并不是他的口味,只是承了柳青霜的情,因而从了他的安排。
      “樵少爷今儿早啊,”掌柜的早已站在身边,麻利的又上了四碟果子,“柳老板今儿个唱《武家坡》,第三折儿才出来那……”
      “是我来得早了……”念樵笑道,“好好的刀马旦改唱青衣了?”
      “哪里来那么多武戏呢?难为这柳老板生的单薄,今儿唱武戏,明儿个一准的文戏,不然身子骨吃不消。”掌柜赔笑道。
      念樵点头,专注看戏。昨日还懵懵的人,今日已能跟着拍子晃上一晃。拿眼睛扫过戏楼周围,约莫只有四成人,等到第二折唱到一半,渐渐水泄不通,那周家的小少爷,看上去顶多不过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仍旧坐在一楼正中央的大敞座儿上。
      曲毕之后柳青霜照旧挨着苏念樵坐下,周家的少爷也仍旧狠狠的不敢出声,念樵大抵装作看不见,指着果盘子道:“今年菱角倒下的早,柳老板特意准备了这个,可是想家?”
      “公子怎知我是靖川人?”青霜倒是一愣,取一个在手里,见棱见角的扎手,不觉又笑了,“实不相瞒,青霜自幼家贫,连年变故,四五岁之前的印象都不大有了,记事之后,已随着戏班子到处跑了起来,菱角看来像是思乡之物,却其实,只是青霜这般以为罢了……”
      “柳老板的手卷,虽已旧了,却保管极好,逐字逐句都是清晰通透的,”念樵笑起来,“照上面记载的年份,距今已是十几年之前的事,这种草宣虽廉价,却也极容易损毁,阴雨潮气都是致命,想要保存这般完好,只能每隔几年便重新抄纂,加之字迹也和拜帖里十分相象,念樵私以为,大概是柳老板自己的手迹吧,若与身世无关,倒令人有些许匪夷。”
      “苏公子说的虽有理,却也忘了青霜本是戏子,如同侠客好利刃,文人弄笔墨,青霜见了好戏本子,也是爱不释手的。”柳青霜却轻描淡写,绕起了弯子。
      “不说这个,”念樵也并不深究,仍旧说道,“文行至此,夫妻相认,主仆相见,倒是好结局,何以至此却不完呢?”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无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莫倚倾城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青霜不答,却细细唱了支曲子,才又说道,“公子可认得这支曲?”
      “唐玄宗李隆基的词,”苏念樵点头,“花红柳绿之地,念樵虽不常去,也是听过的。”
      “莫说那等霸占儿媳之人,就连苏子瞻这般公认的大家,在‘大江东去’之前,却也不乏莺娇燕昵的香词艳曲,青楼里歌姬唱的虽多,却失了真性情,曲子里头满是虚情假意,浑忘了最初该是何种婉转风情,” 青霜叹了口气,“剧作也是如此,看客爱听些个欢喜团圆的折子,竟不乏篡改戏文本意之作,好比叫始乱终弃的张君瑞也娶了崔莺莺,却着实不记得那女子是如何在闺中幽怨凄婉至死,若世上真有这个女子,该如何能够瞑目?这不是青霜想要的戏,即便最是残酷无情,只要是真相,才得以有传唱的价值,而青霜求公子给的,便是这样一个真字。”
      青霜说的字字有力,浑不是台上那一挥水袖名动四方的名伶。
      念樵点头不语时,青霜已自怀中取出第二册手卷,交与念樵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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