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师》猫皮

1、1

　　霜之哀伤被击断时，阿尔萨斯也觉得自己的灵魂遭到重击，简直像要裂开成几片。无数冤魂挣脱了魔剑的束缚，环绕着他，冲击着他，剥夺他的力量和生命。还有圣光，在斯坦索姆没有帮他战胜敌人的圣光此刻却帮他的敌人战胜了他。他没分心去品味个中嘲讽，只觉得自己随时会烟消云散。
　　这时候他看到了那个被自己舍弃的男孩，依然苍白，瘦弱，生着恶疮，却坚定不移。他走到他身边，海绿色的眼睛望着他，向他伸出手。他几乎没有思考，本能一般抬起黑甲覆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男孩细得皮包骨的手指。男孩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化作一道光芒没入他的灵魂。立刻，崩解感消失了，身体的感觉也回来了。
　　他重重跌在地上，一转头，看到父亲泛着光芒的灵魂。曾被蓝光覆盖的眼眸恢复了清明。“父亲！”他朝至亲伸出手，而老人亦一如既往地接纳了自己的孩子。
　　得到都结束了的肯定回答后，他放弃了对巫妖王力量的控制，坠入黑暗之中。然而有一片来自霜之哀伤的碎片顽固地追随而至，他将它包裹在灵魂里。
　　黑暗里并非一片虚无，有些什么东西总是试图撕碎他。也许是他过去的罪孽，现在终于来找他索要代价了？他无所谓，只将意识沉入灵魂核心，将外在更改为男孩的形象，沉睡过去。
　　但这睡眠并不安稳，虽然巫妖王的力量被另一个高贵的灵魂约束住了，但因为霜之哀伤的关系，他像当初在冰封王座上沉睡时一样，精神世界总会有铺满的梦境。他小心地把自己隔绝在伯瓦尔·弗塔根的感知之外，却屏蔽不了这些来自现实的投影。
　　刚开始新任巫妖王只是沉睡，同时约束住天灾的破坏力，只偶尔会有些外界的感知联接进来。渐渐地，伯瓦尔开始有了清醒的时间，主动去获取外界的信息——通过到处活动的黯刃骑士团。连带阿尔萨斯也知悉了艾泽拉斯发生的大事，死亡之翼，大灾变，潘达利亚，熊猫人，亚煞极，另一条时间线的德拉诺，军团再临……
　　“看”着童年好友瓦里安·乌瑞恩和击败自己的对手提里奥·弗丁都牺牲在那场惨烈的战争里，阿尔萨斯难得地有了点惆怅的感觉，不过他们的灵魂似乎没有落到跟他一样的境地。之后伯瓦尔鼓动死亡骑士精英重铸霜之哀伤碎片的行为又提起了他的兴趣，他藏在现任巫妖王精神世界的角落里围观了全程。灵魂里的霜之哀伤对此很不满，他压制住它的波动避免被现任巫妖王发现，却差点因为那个被耐奥祖控制的自己的蹩脚表现而泄露行踪。死亡大领主得到的终究只是一块仿制品，没有原版的力量精粹。伯瓦尔对小莫格莱尼做的事似有深意，他懒得去挖掘，但在完成那些后，伯瓦尔突然开始搜寻他的灵魂。
　　他躲避不了来自巫妖王的召唤，即使那是他放弃的力量，但无论是灵魂里的霜之哀伤，还是被黑暗侵蚀的灵魂，都使他无法完全切断彼此的联系。
　　——伯瓦尔想要复活并控制巫妖王最强大的死亡骑士。
　　阿尔萨斯果断拒绝。他激活了霜之哀伤，回收部分巫妖王的力量。虽然不多，但同源的力量没有等级压制，足以对抗现任巫妖王的权柄。伯瓦尔显然不想放弃，在他们胶着时，阿尔萨斯忽然感觉到有另一股力量在拉扯着自己。他思考片刻，借着这道力量，脱离了黑暗空间，也断开了与巫妖王的联系。
　　一阵天旋地转，让许久未有实体的人产生了恶心想吐的感觉。待这恼人的恶心感消退些后，他睁开眼，看到一张几乎占据整个视野的面孔，属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性人类，苍白，消瘦，倒称得上眉清目秀，黑色斗篷下，垂下几缕暗红色的头发，显得乱糟糟的。那双带着兴奋的黑色眼睛里映着自己此刻的模样——
　　左看右看，都是一具骨头架子，只有空洞洞的眼眶里燃烧着两朵幽蓝色的火焰。空气中还有没有完全消散的亡灵魔法的波动，证实自己的确是被召唤，或者复活在这个载体上了。可——
　　这也太寒酸了点儿吧。
　　前洛丹伦王子、前白银之手圣骑士、前最强死亡骑士、前巫妖王第一时间怀念起自己强壮健美的身躯。
　　那张脸拉远了，目测是术师的人站直了，举起手中的法杖，杖头上的黑水晶溢出少许亡灵法术之力。他用命令的口吻说：“站起来，我的奴仆。”
　　他的声音还蛮清脆的，完全没有一般死灵法师那种固有属性般的邪恶感，还显出一丝紧张。曾经的亡灵君主懒洋洋地看了年轻的人类一眼，慢吞吞地说：“我饿了，起不来。”

　　年轻的人类先是露出惊诧的表情，接着困惑几秒，然后面容一整，用法杖底部戳了戳骷髅的肋骨——喀拉一声，那根骨头离开关节，掉了下去。他本能地往后一缩，立时忘了自己刚才想说啥，抿紧嘴想了一下，蹲下来捡起那根离位的骨头，试着往原来的位置凑过去。还好，在残留的法力影响下，它顺利地粘了回去。
　　目测是召唤者的人松了口气，暂时不去管它怎么不执行自己的命令了，没好气地说：“亡灵怎么会饿？”
　　躺着不动的某个骨头架子问：“你是亡灵吗？”
　　“不是。”坚决果断的回答。
　　“那你怎么知道亡灵不会饿？”
　　“呃……”虽然苍白但明显有血有肉的人一阵迟疑，最后决定在这个问题上扯下去是相当不明智的。思维转开后，他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仔细打量自己第一次施法成功的产物，慎重地问：“你是巫妖吗？”这种一碰就散的低阶初级的骷髅兵理论上不可能有智慧，哪怕是高级的也不行……达到这种智慧程度的，至少是巫妖一类的高阶兵种了，而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巫妖的对手，也就无怪对方不服从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抓紧了法杖。
　　前巫妖王思考了一秒，断然回答：“不，我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骷髅。”
　　年轻人差点要翻个白眼，但想到刚才自己根本没怎么用力就……好像挺有说服力的？而且他确实也没在对方身上感觉到有什么力量，也就放松了些。“那你吃什么？”他无法忽略心中的好奇，问。一般的骷髅眼眶里燃烧的都是红色的魂火，自己召唤这具却是蓝色的，也许是某种种族差异？
　　“吃你。”骨头架子用严肃的口气说。
　　男性人类微微眯起眼，往地上躺着的那家伙的肋骨下和盆骨上各看了两眼，举起法杖，作势要往对方颅骨上戳：“不管是哪种吃，你都没那设备。”
　　“原来不是于醉心法术研究对世事一无所知的小白兔嘛。”阿尔萨斯遗憾极了，“灵魂。”见对方听到这词立刻后退并作出攻击的架势，他又补充说：“我保证只咬一口。”
　　——霜之哀伤不满地波动了一下。
　　本地人犹豫了。他想如果真是巫妖级别的强大术者，完全可以直接出手掠夺，没必要这样哄骗自己，于是问：“多大一口？”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好骗啊。前巫妖王默默地哀叹一声，举起右手，拇指掐在食指第一个指节处，说：“这么一点就够了。”
　　术者一边暗自思考这个损失是否可以承受，一边问：“那你吃完就会服从我了吗？”
　　——明明对方只是一个骷髅，没有肌肉和皮肤来供他做出表情，活着的人却觉得自己在那骨头上看出了“你是不是傻”这句话，甚至都表示懒得回答他这个没智商的问题了。
　　有那么一刻，年轻人很想摔门离开让这骨头架子懒死在这里算了，最后却神使鬼差地蹲了下来，把左手食指递了过去。
　　骷髅眼眶里的火焰跳跃了一下，但他没有真个动嘴咬，而是把自己的手挪过去，指尖轻轻点上去。
　　人类的指尖立刻传来被刀割一般的剧痛，并且仿佛泡进了冰水里，迅速沿着骨头往上蔓延的寒气令他打了个哆嗦。他抽了口气，及时调动法力将这股寒气截停在肩膀处。这短短几秒，整条手臂都僵住了，无法挪动分毫，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但他旋即又发现在剧痛和冰冷中，隐藏着一丝异常的力量波动。
　　“心灵侦测。”他嘶哑着说，黑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忌惮，“你到底是什么？”
　　阿尔萨斯咧开嘴表示自己在笑，作为他的召唤者，这名年轻的术师果然有着相应的实力——吃灵魂什么的当然只是幌子，他真正想做的正是通过洞察对方的灵魂，获取这个世界的资讯。当然若对方的力量无法对抗霜之哀伤这么细微的一划，他也不介意笑纳自己在此的第一个仆从。他本可直接杀死并奴役对方，不过可能是因为收回了自己最后的人性，他觉得自己多了些情绪。
　　看在这小家伙还挺有趣的份上，先留着吧。
　　拿到了想要东西的人……骷髅，收回了手，放在牙齿前——仿佛他有舌头舔一舔似的——用异常无辜的声调说：“都说了我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骷髅了。”
　　——老子信了你的邪！人类恼怒地瞪着睁眼说瞎话的骨头架子，那道寒气仿佛消融在了空气里，只留下指尖的些许刺痛。他活动一下手臂，灵活自如。“所以，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骷髅，这回你该有力气站起来了？”他发誓它再敢找借口，就直接戳散它的腿骨。
　　“根据召唤师的规则，我是你的所有物，也就是你的财产，就像你手中的法杖。”前巫妖王整理着自己的所得。这个世界跟艾泽拉斯的职业体系不一样，不过也有亡灵这个种族。亡灵中的召唤骷髅兵的术者称为亡灵巫师，而人类中的则称召唤师，是中级力量阶层，亡灵巫师进阶成高阶后就是巫妖，召唤师……很没创意的叫大召唤师。
　　“你最好是有这个自觉。”直觉这个骷髅又在给自己挖坑的人警觉起来。
　　“你总不能指望你的法杖自己会走路。”
　　某召唤物名义上的主人果断地朝着他腰椎上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