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外传》花开的表情

17、树欲静，而风不止 - 上

　　若论郁闷，最郁闷的非圈禁在养心殿的明珠莫属。
　　紧跟着的是朝夕相对小莲子。
　　明珠会问：夫人情况如何？
　　或者：孩子如何？
　　又或者：拿酒来。
　　甚至明珠一言不发，小莲子都得紧张地过来看看。他意识到，陛下这次好像是认真的，看看外面乌泱泱的卫兵就知道了。还有每隔两个时辰都使人过来察看动静，包括福王醒了睡了，吃喝拉撒，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要是一个没伺候好，小莲子不敢想象，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在明珠跟前伺候。怎奈明珠的问题让他难以回答。
　　说不知道，或者不可以，都怕激怒明珠。
　　试探了几次以后，虽发现明珠比容烨好伺候，可看着他哀伤的面容，心里也忍不住难过。他好几回想偷偷拿酒给明珠，可就是怕。
　　这里谁人不怕容烨？
　　容烨明令不许福王嗜酒。何况明珠还有伤在身？
　　明珠多数时候是沉默的，他躺在那里，没有丝毫存在感，仿佛与那床锦被同化。
　　他太安静，静到没有生气，小莲子如何不怕？
　　明珠静默的时候，隔三差五小莲子就要过来看看。顺便帮他整理一下被角。
　　想比昨天，不闹腾的福王更让他心惊肉跳。
　　偏生容烨还要添乱，遣人来问：福王可愿意和陛下共进晚膳。
　　明珠半闭着眼睛，似没听见。
　　小莲子拱着手，立在床前，没得到答复不敢离开。
　　过了很久，明珠眼皮也不抬，扔了四个字过来：悉随尊便。
　　虽然不是什么好答复，已足让小莲子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容烨出现在养心殿。
　　他来之前，默念多遍要自己控制脾气，别再吓到或者再让明珠反感。
　　可他再怎么做，在明珠眼里，无非是大灰狼披上了羊皮装伪善。
　　当太监唱道：“陛下驾到。”
　　明珠执意要跪下迎接。
　　小莲子吓了一跳，这王爷，手脚都有伤，行动尚且不便，还要跪拜行礼？别搞不好伤口又裂了。但他又不能明说不可叩头行礼，只得赶紧唤人搀住。
　　容烨进来看到几个人架着明珠往外走，眉头一皱，心里一再默念，不许生气，不许生气。
　　他说：“爱卿无须多礼。快快坐下。”
　　明珠盯着容烨，问道：“我还是陛下的臣子吗？”
　　容烨答：“自然是。”
　　“那么陛下驾到，臣自然要行礼。”
　　“你非要折磨自己，然后来折磨朕？”容烨忍住怒气。
　　“臣不敢。”
　　“坐下！”容烨命令道。
　　扶着明珠的几个小太监见情形不妙，赶紧想搀着他往回走。怎奈明珠不肯，他定定地站在那里。众人也不好硬扯。
　　容烨的火气噌噌地往上涨，他自问忍功了得，不知为啥，遇到明珠却总忍不住。为了避免爆发，他只得离开。于是，他黑着脸，甩袖而去。
　　偏生明珠叫了一声：陛下。
　　容烨站住，听他说什么。
　　明珠说：“陛下，臣犯的是死罪，请陛下恩准扣押天牢。”
　　容烨越怒，语调越冷，他说：“谁说你是死罪。”
　　“依律例，当诛九族。”
　　好哇，连妻儿也不要了！容烨怒极，他冷冷地说：“你给朕听好，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朕不可以改变的事情。你好好给朕乖乖地待在这，除非你想让朕把世间姓林的人全杀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烛火迎风跳了跳，小莲子用手护住，示意众太监把明珠扶到床上。
　　容烨一走，明珠的防备荡然无存，任别人摆弄。
　　小莲子叹了口气，劝说道：“王爷何必一心求死。陛下对王爷没有恶意。陛下只是不知如何去讨王爷欢心。如果王爷肯服个软……”
　　“陛下需要去讨一个的臣子欢心吗？”明珠木然。
　　小莲子又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珠非要把自己摆在臣子的位置上，也许是自己读得书少，不明白道理。他只觉得容烨虽然脾气差了点，可人还是不坏。他这次对明珠，和以往的不同。似真的动了心。若是明珠能回应，谁说不是件好事？两人在一起，丰神俊逸，好一对璧人呢。
　　他确实不明白。他一个阉人，打小就进宫侍奉人，可以说他蠢，也可以说他单纯，他怎么会明白，无论对文士还是武官来说，以色伺君，均是莫大的羞辱。
　　明珠晚饭没怎么吃，和衣躺在床上。
　　小莲子也不敢怎么劝。
　　夜深人静的时候，容烨半带着酒意，蹑手蹑脚地躺在明珠旁边。
　　他能拥有的，只是熟睡的明珠。
　　容烨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幽幽地叹着气。
　　在昔日旧梦里，他和他，是情投意合，鱼水交融。而不是像如今，一个冰，一个火，怎么也拢不到一块。
　　待容烨睡着后，明珠睁开了眼睛，也怔怔地看了容烨半晌。
　　天上的月儿，是否会感觉可笑？
　　这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却把脸各朝一方，互不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