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隐余是

2、程序、苦雨和一条幼稚的鲸鱼

　　单初复用力推开门，咸腥的海风贯穿走廊，而外界正下着一场黑暗的、冰凉的大雨。他快步向长桥的方向走去，后来干脆奔跑起来。从踏上长桥的那一刻起，单初复终于意识到那片海域其实很深，不像窗户的贴纸一样清浅，风裹携着海浪声甚至孤鲸的长吟将他包围。
　　直到“疗养院”已经离他很远，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白色轮廓，单初复才看到等待他的事物。
　　风雨中唯二沉默着的，他和黑色的石碑。单初复攥着一纸空白的遗书，站在海和海的裂隙和空洞中，就仿佛真的在墓地外告慰自己的灵魂。石碑上的刻痕温柔浅淡，刻就它的不应该是惨烈的车祸，而是一场缓缓葬送了过往的海难啊——如此沉寂、安详而平缓。
　　“我以‘单初复’这个名字来称呼你，正如……”
　　有一条所谓“幼稚的鲸鱼”曾在这里留言：
　　“正如程序写就的那样，二进制构成了规律世界的全部，我们有了初始、重复乃至终章。”
　　它短暂停顿，石碑上留下一道凿痕，隔着很远的地方还有一行小字——
　　“不知回首，不如遗忘。”

　　倒带。
　　子弹穿过血肉的声音。
　　他没有时间回望，但是枪响没有停下他的脚步，它停下了什么？
　　单初复听见周槿低声回答了前一个问题，略带释然地说：“你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
　　连同某种深重的痛苦一起淹没在嘈杂的雨声里。

　　“编号为K_30197的实验个体……不，现在应该叫你单初复了。”
　　单初复从房间里醒来，所有白色都在褪去，露出一个乏味的、流动着繁杂信息流的黑色空间。他听见仪器沙沙作响的声音，透过有机玻璃传来，像经年累月都不停歇的雨。
　　为了掩饰他的身份而搭建的“疗养院”已经崩溃，单初复正处在他本体所在的机房里，医生——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仍然穿着白色的实验服，透过一块巨大的液晶，微笑地注视着他：“你的第二次调试已经完成，现在……”
　　单初复感受到如出一辙的茫然，想，我一定忘记了什么。
　　在由程序编织的空间里，好像只是一场梦境终结，但是如果谁不能再说话，就一定有什么被永远留在那里了。黑色的房间永远是夜，唯一的黎明在他自己。
　　医生从表格中抽出一张纸，向单初复递来，没有晦涩的信息流，没有一片空白，黑色的虚拟空间中浮现出一首诗——

　　他们要我用借你的名字
　　和你一起沉沦，直到
　　鲸鱼的骨骼上迎来破晓时分
　　嘿
　　我们分文不剩
　　我们满怀热忱

　　等待一场藤蔓的新生
　　布满铜锈的绿迹
　　碱液之凿痕
　　“我将何以贺你？”
　　当海风升起白塔尖顶
　　日光熹微的清晨
　　如果风暴已经睡去——

　　如果风暴已经睡去
　　就告别我全部遗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