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中人》急行伞

35、三十四

　　此时此刻无人的街道上，三个人像是流落孤岛一般孤立无援，这孤岛上还有许多可怖的怪物在窥伺他们。

　　“怎么办？”三人自发站成一致对外的姿势，俞百川向背后的庄宁提问。

　　庄宁此时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年纪尚轻，这种事情闻所未闻，再者说，就连赵无穷这样的老手此刻也无计可施，他们年轻辈的出不了主意也情有可原。

　　“这样，我们先回到万致良家去。”庄宁说道，“小心注意周围的环境，这些东西动起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天晓得会不会追着我们跑，一会儿我先设个炼阵，如果它们追上来，应该可以绊住它们片刻，我们就抓住这个时间差，立刻跑进屋子里。”

　　庄宁一边说着，已经动手在地上画阵，期间俞百川和赵无穷便盯着那些纸人，一刻都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一眨眼，那纸人就已经闯到面前。

　　那纸人动起来都神不知鬼不觉，严谨得像他们自身产生的幻觉，只要他们全神贯注，就巍然不动，然而假如他们有片刻失神，立马会朝他们拥进几步，俞百川记得小时候大伙儿在体育课上总玩的游戏，叫老狼老狼几点钟。此刻他们虽然复制老狼的行为，实际扮演的却是阴雨天里被狼群围剿的落单羊只。

　　“小宁，完事儿没？”俞百川问，“我数到七十九了。”

　　“我这边八十一啊，多两只。”赵无穷与他反方向，视野更宽广些。

　　“数个纸人你们还攀比起来了。”庄宁道，“好了，一会儿我喊一二三，你们撒腿就跑，不要有半分犹豫，明白吗？”

　　“明白。”俞百川和赵无穷回答道。

　　庄宁满意地点了点头，两手已经贴好玄符，三门化气之力于掌心缓缓浮现，他本身善水，化气之力如雾如雨，片刻之间将他们全部笼罩。

　　他们的时间不多，从之前的表现来看，只要他们的目光完全离开，纸人必然有所动作，因此这化气将他们视线遮挡的一瞬间，就是他们逃命的唯一机会。

　　庄宁炼阵术法极其熟练，三分力催十分阵，须臾之间便可催开阵法，因而也多别人一秒半秒，平时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显得格外关键。

　　当云雾朦胧成一片幕布，将他们视野完全遮盖的前一秒，庄宁大喊道：“走！”

　　三人立刻奋力跑起来，赵无穷猛力冲刺的时候竟然还有工夫转头冲庄宁大喊：“你不是说喊三二一吗！”

　　庄宁咬牙疾冲，压根没有理睬他，只在他喊话的当刻以年轻的速度轻而易举地超过了赵无穷。

　　三人冲进万家大门后，庄宁立刻反身去关门，关门前一刻见到几只纸人已经逼到门前，只差这么一步，那张惨白的脸就要整个贴到他面上。

　　庄宁心狠手辣，嘭地将门关上，以这力气，保守估计，一般的纸人少说也得被撞飞十米八米。

　　三人进屋后总算松了口气，下一秒又想起这屋里还有两只，登时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

　　俞百川说：“怎么办，前狼后虎的，是不是死定了？”

　　庄宁说：“说点吉祥话。”

　　俞百川：“？”

　　庄宁说：“不好意思，我是说你说点好听的，别老悲观发言。”

　　赵无穷连声附和，说：“确实，我这人有个毛病，很容易受旁人影响，你在那儿怕我也跟着怕，我一怕一紧张就容易闹肚子……”

　　俞百川嫌弃地看他一眼说：“别说了，你一紧张还容易话痨，我看出来了。”

　　赵无穷说：“这是职业素质，我话多，客户就不会看出来其实我也怕。”

　　俞百川对庄宁说：“这完全是个诈骗犯啊，我们把他丢出去喂纸人得了，然后趁机逃走。”

　　庄宁凑在窗边扒百叶窗，示意俞百川他们过来一起看：“把赵无穷丢出去喂纸人恐怕也逃不脱。”

　　俞百川也凑过去，大厅的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他也学庄宁用食指和中指从百叶窗中间扒一个洞出来：“嚯……”

　　庄宁说：“是不是，挺壮观。”

　　赵无穷便也跟过去看。

　　此时三人所看到的景象便是，几百上千号纸人拥堵在万家门口，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统一制式寿衣唐装，搭配纸糊的惨白发黄脸孔，以及墨汁画的不太走心的五官，挤在一块活像僵尸开会。

　　俞百川把手指放开，不再继续看，转头问庄宁：“它们不会凿门凿窗户吧？”

　　庄宁还在细心观察，视线一动不动，随口回答道：“看起来不会，你看中间这一条白线。”

　　俞百川一边咕哝说还看啊，一边老老实实重新扒开一个洞：“看到了，这条白线是什么，刚才还没看见。”

　　“我的炼阵。”庄宁回答道，“我本来以为至少能绊住它们十几秒，没想到只有五秒左右，它们的速度好像不是普通的速度。”

　　“……那主要吧，它们一看也不是什么普通东西。”赵无穷开口道。

　　“不是这个意思。”庄宁说，“你们能看出它们的移动方式吗？”

　　“不能，我们看着它们的时候这些东西完全就不移动。”俞百川说，“它们能感应目光？这比声控还牛啊……”

　　“不是感应目光，是感应注意力。”庄宁说，“如果单纯是感应目光，你们两个在数纸人的时候我们早就被一拥而上吃得骨头不剩了。但是那时候它们没有动，因为你们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这些纸人上，它们就动不了。”

　　“我刚才的炼阵是用来隔断气息的，对它们起效了，但是效果不算非常明显，说明我的判断大致方向上没有错。”庄宁说，“人在全神贯注和精神松懈的时候气息是完全不一样的，它们恐怕就是在监测这一点。”

　　“那神仙也不能保持精神每时每刻击中啊，上课四十五分钟还得开十分钟小差呢……”俞百川说道，“有什么办法吗？”

　　庄宁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身后有人喊他们。

　　“几位老师，在这里做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三人一齐转头，万致良不知何时站在一楼楼梯口，用一种相当标准的微笑面对他们。

　　庄宁又转头从手指扒开的缝里看了一眼，发现围住房子的纸人已经完全散去，街道又恢复空无一人的寂静模样，只有他留下的那道白雾横亘在路中间。

　　于是庄宁重新挺直腰背站直，面向万致良道：“没事，我们刚才出去逛了逛，您的邻居好像都不太友好……”

　　万致良笑道：“真的吗？没有吧，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村子里都是些和善的人，你们碰着谁了？”

　　三人互相看了眼，要说碰着谁，他们也不能逮着纸人问人家姓甚名谁，再说这些东西都长一个模样，哪怕有名字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俞百川说：“突然遭遇，也没问名字，大概就是您隔壁的。”

　　万致良仿佛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终于醍醐灌顶，说：“噢，你说王伯吗？确实是的，他现在上了年纪，跟儿子儿媳和孙子住在一块儿，手脚不太方便，所以脾气难免暴躁点。”

　　庄宁干笑几声说：“我们也没放在心上……您现在方便带我们出去吗？”

　　万致良说：“其实我更希望各位不要急于出村，我遇到的问题仅限于家里，着实不必出村考察，如果几位老师愿意，我们现在可以吃早餐。”

　　“早餐就不吃了。”赵无穷找到了他的擅长点，立刻开始忽悠，“我们实在急着出去看看，以专业眼光看来，您的问题不只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应该是蔓延全村的。这种事跟生病一样，早发现早治疗，不仅要治标，还要治本，我们在村里逛两圈了，得出结论是这事儿必然要出了村才能解决，老话说归因于内则毋心，归因于外则毋目，不出去是解决不了的。”

　　万致良便维持住微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俞百川小声与庄宁咬耳朵：“咋了？赵无穷给他说晕了？说定住了？”

　　庄宁也小声说：“不知道，好古怪，这人像个机器人似的。”

　　赵无穷强行加入他们一起咬耳朵：“难不成也是个纸人？”

　　俞百川皱了一会儿眉头：“不至于吧……”

　　万致良确实长得不像那些纸人，纸人们的僵硬没有体现在他的外在上，却从他的行为上透露些许。

　　“随机应变吧。”庄宁小声说。

　　于是三个人静止了足有五分钟，等待万致良给他们一个准确回答，而不是模棱两可的推脱。

　　但是万致良始终一动不动，两眼直直地望向他们，就像机器人突然断电似的。

　　“邪门啊。”赵无穷感慨道。

　　“你们不是说万致良是个活人吗？”俞百川紧张地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庄宁的眉头已经拧在一块儿，显然也是找不到答案，正在想办法脱离现在这个尴尬的境况，或许得去试探一下万致良的死活，之前或许还活着，但是一个活人在死人的纸村里呆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或者说他一直活着才比较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