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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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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不再是我自己了。
但如果说仍是自己也没什么错的样子。
镜子里的少女有着垂顺厚密的姬式长发。乍眼看去是黑色,不过其实是很深的紫色。光泽非常漂亮,我以前只在洗发水广告里看到过这样的发质。眼睛的颜色……是叫做薄藤色吧。带着粉调的淡紫,如同清晨雾气里的藤花。
除开这简直不像存在于三次元的奇怪发色和眼睛,长相倒是能看出原本的我的影子。脸型和五官的形状都没有太多变化,眼角下的小痣也还在。只不过像是加了高倍率的美颜滤镜,或者说,纸片人滤镜更合适一点。毕竟美颜只是改变照片的样子,不能让真实的人也变得和纸片人一样精致无瑕。
我试着做了几个大幅度的表情,结果失败了。这张脸似乎天然带着一种清冷的疏离感,不笑也不动的时候给人以很遥远的感觉。微笑起来也并不能拉近这种距离,反而添了一点让人心怜的忧郁。
高雅而忧郁的公主。说起来,学校里好像的确有好事的中二小鬼用“藤姬”这个称呼私下里指代她。
……对本人来说实在太尴尬了所以快速掠过这个。
藤宫祈子。这是少女的名字,和我一模一样。记忆的融合也顺畅到不像话。所谓平行世界的自己,大概是这种感觉。
我确认着两边世界的历史进程和人生经历。时间线从令和跳到昭和,足足倒退了三十多年,我自己的年龄倒没有缩水那么多,只是变成了读高中的年纪。
与我那个普通人老妈不同,这边的母亲虽然也早早去世了,不过似乎是门第相当高贵的大小姐。幼年的记忆基本是在很大的宅子里,想来那时候家境很好吧。
唔,平行世界的我又是超级美少女又出身不凡,是拿了什么easy模式剧本吗。稍微有点羡慕啊。
把我从脑补中拉回来的是玄关处传来的钥匙与门锁碰撞的声音。与其说是开门,更像是没有章法的乱戳。门外的人很快失去了耐心,在门上重重地踹了好几脚发泄情绪,一边发出不清不楚的低声咒骂。
啊啊,收回前言。
不管哪个世界的父亲都是人渣,但这边的已经是彻底的社会渣滓的程度了。至少原本那个只是对我不闻不问,不会像这个一样烂赌酗酒,在短短几年间败光家产,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即使如此也毫无反省,甚至动辄对未成年的女儿拳脚相加。
我迅速从穿衣镜前面走开,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地回到自己的卧室,把门反锁上。
这是铭刻在记忆里的经验之谈。如果在那个男人现在的状态下被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是一定会被当作发泄的沙包殴打的。手臂和肚子上尚未消散的淤青就是前车之鉴。
对于一个青春期少女的卧室来说,这个房间实在是朴素冷清得过分了。当然,空间狭小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只够放下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和书桌,不多的衣物用收纳箱盛着放在床底,除此之外再无长物。化妆品,瓶瓶罐罐,发饰,玩偶,女生的小物件,这些统统都没有影子。床单看上去质地尚佳,整洁没有一丝皱褶,但已经褪色到看不出花纹了。
总而言之,处处透着穷困和窘迫的气息。从女孩子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真实的家庭状况居然如此惨淡吧。
然而,桌角却摆放着一束用空玻璃瓶制作的插花。尽管只是随处可见的野花,但造型十分用心,配色也柔和雅致。
果然,无论是哪一个我都不会对生活认输呢。
自从听到那个人渣家暴父亲开门的声音就变得沉重的心情,在看到花束的时候终于好转起来。问题不大,我安慰自己。这个身体还有一年多就高中毕业了,忍过这段时间,考上别的城市或者国外的大学就可以远走高飞。
这边的我也正是抱着这个愿望十分刻苦地学习,连正常社交和娱乐的时间也统统舍弃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平行世界的转移,不过放心吧。我不会辜负“我”的努力,一定能够自救成功的。
毕竟在原本的世界我已经自救过一次了嘛。
我正准备翻出学校的课本,确认知识的掌握程度,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砰——砰——”
鞋子踢在门上的声音。男人用粗暴的语气大声嚷嚷着什么,吐字因为醉酒的缘故模糊不清。刺鼻的酒气隔着门缝都能闻到,伴随的还有一股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像烟草味的恶臭。
身体违背自己意志地颤抖起来。我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另一只,反复地深呼吸。
在原来的世界我没有过遭遇家暴的经历,继母只会极力在衣食住行上苛待我,纯粹的暴力对待是没有的。亲身面对时,才体会到这种状况是多么可怕。
冷静,冷静。你是个成年人了,不是真正弱小无助的十七岁少女。一定能想出解决办法的。
我对自己强调着。环顾四周,窗户窄得半个人都无法通过,逃离路线锁死。屋子里也没有任何有杀伤力的防卫用具。最终我拿起了玻璃瓶,把里面的插花扔掉,瓶子捉在手里。汗水让我的掌心变得滑腻腻的,几乎握不住瓶身。
我紧紧地盯住摇摇欲坠的房门。对方仍然锲而不舍,一脚又一脚地踢着。
随着一声巨响,本就不厚的木制房门从一侧劈裂开来,轰然倒下。站在门口的男人满面通红,喘着粗气,一双眼瞪得老大,迸出愤怒的红血丝,完全破坏了本来还能入眼的面貌。
如果让我那个冷漠的精英父亲看到这幅状况一定很有意思。他大约想不到他那张脸上还会出现这种表情吧。
拳头落下的瞬间,我竟然冒出了这个诡异的想法。
躲不开。
成年男性和未成年女性之间的力量差距太过巨大。原以为能派上用场的“武器”也起了反作用,我全力的击打没有造成多少伤害,相反对方意识到我居然试图反抗,变得更加愤怒。对着我的肚子踢了几脚,让我失去反抗能力,下一脚竟然直直奔着我的头部而去。
……会死吗。
眼前的男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更近似于纯然的野兽。从刚才起他就一言不发,无视我尝试交流的举动,只是一门心思地宣泄积聚的戾气。
他今天的状态非常不对劲……或许不应该拿玻璃瓶激怒他的,但是来不及了。
……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这种不配生而为人的东西手里。
这一刻我的瞳孔紧缩,肾上腺素飙升到最高点。或许是精神太过集中的缘故,连周围的环境都仿佛骤然一暗。
不,不对。是真的暗了下来。
明明才只是傍晚,房间里的光线还算得上亮堂。然而此刻,却被一团浓稠无比、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笼罩了。窗户外的汽车声、风声,甚至我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都像是被暂停了一样静寂了一瞬。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能看见眼睛前面那只穿着破旧皮鞋的脚,大约因为突然失去视觉踉跄了一下。下一秒,一面形状奇特的建筑在我头顶升了起来。
两根立柱上端连接以圆柱状的笠木,搭建成一个类似门框一样的形状,向两侧延伸的边缘弯曲着翘起,通体洁白如玉,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庄严感。而我就位于正中间,笠木的笼罩之下。柱的表面流转着一层莹润的光芒,在黑夜里纤毫毕现。
这是……神社的鸟居!
为什么这里会莫名出现鸟居这种存在?
我还来不及思考,就看到原本歪了一下冲着我胸口来的脚,快要挨到我时,像是踢到了一块真实存在的墙壁一样,发出一声闷响,被狠狠地弹了回去。
男人的喉咙里迸出一串凄厉的嚎叫。他抱住脚跳了起来,恶狠狠地不停咒骂着。他还不死心,亦或是疼痛让他更加狂怒,冲上来继续对我拳打脚踢,可无论是手还是脚或者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无法伤害到位于鸟居之下的我,全都像打在隐形的墙上一样无功而返。
我简直惊呆了。
然而很快我意识到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已经完全不能动弹的身体,此时竟也恢复了一点力气,我勉强撑起身,往房门的方向连滚带爬地跑去。
那扇白色的鸟居在我动作的同时也开始移动,始终保持在我头顶正上方的位置,不断地发散着淡淡的莹白光晕。然而那个狂躁的男人却好像看不到这黑暗中显眼的光芒一样,像一个真正的瞎子般在房间里打转,不停地撞到家具,连我从他身边跑走都没注意到。
无暇去思考这奇怪的状况,我奔到大门口,把门用力带上,像一只慌张逃命的企鹅一样滑着冲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