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夜如梦》天山小白兔

53、军师

　　玄家
　　玄墨离为青夜的事辗转难眠，又不想影响到兄长休息，只好一个人出了营帐四处转悠。他不自觉地走到小营帐外，仿佛就这么一直站下去，青夜就会从小营帐里钻出来，热情地与他打招呼。正当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正要转身离去时，小营帐内似乎传来了一丝声响。
　　“谁？”玄墨离下意识问道。
　　小营帐里安静了一会，帐幕被掀起，那让玄墨离魂牵梦绕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
　　“玄墨离？你为什么站在这里，难道你猜到我今晚要来吗？”青夜憔悴的脸上带着些许惊讶，没想到一出来就看见他站在这里。
　　玄墨离轻咳几声掩饰自身的尴尬。“今夜睡不着，出来走走，听到这边有响动就过来了。”
　　青夜“哦”了一声，两人一阵沉默。
　　“凌烨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你……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青夜脸色凝重：“我现在并不执着于离开高家了，我要高骏宇一命偿一命！”
　　果真被兄长猜中了。玄墨离劝道：“你如今一人在高家过于危险，还是先按凌烨的计划离开高家，尔后再来思量偿命之事。若你不能自保，还谈何复仇？”
　　“玄墨离，我已经惹上更大的麻烦，走不了了。”
　　“此话何解？”
　　“高骏宇杀死我哥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就算诸人不说，心里也已经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了定论，对他日后是否能顺利继承家主之位至关重要。如今他落下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在我手里，若非我答应做高淳风的侍妾，恐怕早已难逃厄运。”
　　“高骏宇此人毫无心计，只会一味逞强斗勇，更经不起旁人挑拨，好在他一事无成，应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玄墨离踱了几步，思路也开始清晰了：“高长风两兄弟对于家事一向是甩手掌柜，而真正掌握高家内权的是高夫人，也就是高骏宇的亲生母亲。你之前说过高家内部为下任家主之位争端四起，那她身为少主的母亲，自然会防范有人要打她儿子的主意，对任何不利于儿子的事情都欲除之而后快。所以，是家主夫人要向你下手了？”
　　“连谋略至上的玄二公子都这么说了，证明我的推论也是正确的。若非今日大小姐公然提出与我结盟，若非高掌事突然对我的安危十分上心，我恐怕也还没想到这一层。”
　　“青夜，我还是去高家要人吧，你如此处境实在危险。”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开始便说过，夫人不想让我这个祸害留在高家，更不会让我带着这个把柄流落玄家。我如今只能以高淳风侍妾的身份来保持这份微妙的平衡，让她不能公然下手。当然，为安全计，我会接受大小姐的结盟，甚至继续协助高掌事上位的计划。只要是与高骏宇敌对的，我统统都接受他们的拉拢，他们自会保住我的性命。”
　　玄墨离沉默了一阵，道：“我担心你此举逼急了高夫人，让她不顾后果对你下手。万一你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些所谓的盟友一哄而散，到时再无人能护你周全。”
　　“我要是没了这等价值，夫人也不会对我穷追不舍了。”
　　“青夜，你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十分惊险，我担心你应付不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在陶溪镇收了一个弟弟，他本是街头乞儿，看人眼光十分精准，这两日他给了我一些建议，我觉得还不错。当然了，论谋略他肯定比不上你，若遇上他都解决不了的大麻烦，我还是会来找你帮忙的。”
　　“你说的这个弟弟，确认可靠吗？”
　　“我也是在送你陶娃娃那日早上才认识他的，他为双亲所弃，在陶溪镇乞讨了七年连个名字都没有。我见他可怜便替他取了名字带在身边，至少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做过任何不利于我的事情，反而给我出了不少主意。”
　　“我也是随口问问，你觉得可靠即可。”玄墨离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打算明日派人去陶溪镇查查这个孩子的底细。
　　“我为他取名童朗。童是我们的姓氏，朗是朗朗乾坤，你觉得如何？”
　　“……甚好。”
　　两人再度默然。青夜看着玄墨离，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凌烨。从前，她最信任的人是凌烨，如今凌烨不在了，她遇到麻烦时想到的第一个人竟是玄墨离。
　　“玄墨离，我好想哥……”青夜说着，泪珠子便“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是玄墨离第二次看到她哭了。他递过手帕，青夜没有接，而是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此时夜深人静，玄墨离却放任她放声哭泣，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默默地抚慰着她。玄墨离心中十分清楚，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此刻他说什么都不能抵消青夜心中的丧兄之痛，青夜唯有依靠报仇这个明确的目标和亲近之人的援助才能逐渐减轻这伤痛。而自己有幸成为这亲近之人的其中一位，玄墨离与有荣焉。
　　过了好一会儿，青夜才止住了哭，玄墨离温柔地替她拭去脸颊的泪痕。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嗯。”青夜才刚哭完，难免带了一点鼻音：“玄墨离，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接下来我要为哥服丧百日，高掌事已经免去我的职务，所以这三个月我都会待在住处，尽量不与他人接触。我想问你有没有在此期间提升内力的心法，或者诸如此类的秘籍？我内力太低，像这样用一次传送术就要休息几日，遇上正事也会被耽误了。”
　　“确实。提升内力不仅能让你用过传送术后脉息如常，也能增进你的武功，对你自保亦有助益。这样吧，我现在送你回去认认路径，你给我一两日时间去找找，找到我再给你送过去？”
　　“认路是可以，不过还是我来找你吧！毕竟高家人多眼杂，你也不知过来时会不会遇上其他人，我来比较稳妥。”
　　“那我半夜时分再去找你会不会方便些？”
　　“一般而言，这么晚了应是没有问题。不过我还是担心，出来前让阿朗替我守在门外。他很机灵，若是高掌事或其他人来了，定有办法把他们糊弄走。”
　　“这么晚了，高卓为何要去找你？”
　　“大概是担心我的安危吧。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在乎我的生死，但我对他还是持有戒心。”面对玄墨离真诚的目光，青夜也不想隐瞒他，便如实告知了她的猜疑。“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哥的死没那么简单。当时是高骏宇动的手不错，可无缘无故的他为何突然想起要去找哥的麻烦，事后还抢走了灵剑？背后又会是谁在推波助澜？哥死的时候大小姐和高掌事都在附近却没能及时阻止高骏宇，是真的那么巧，还是有意为之？玄墨离，我心里的疑问太多了，在高家我什么人都不敢信。他们要结盟、要合作，我也闹不清到底他们是想来试探我知道多少内情，还是真心实意想要联手对付高骏宇。”
　　“青夜，你先冷静些。你所提出的疑问每一个都问到点子上，这个开头很好。若你要找出真相，接下来就要一个个去验证这些疑问，你可有什么头绪？”
　　青夜摇头：“没有，我有点乱，不知该从何着手。”
　　“那我就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分析一下，有些点我可能会为高骏宇说项，你可能不太会接受。不过你先听我说完，然后再提出自己的看法，好不好？”
　　青夜同意了。
　　“若背后有人在捣鬼，借这件事一次害了两个人，凌烨丢了性命，而高骏宇则丢了名声。追根溯源，这个人为何非要害他们两人不可呢？高骏宇这边好说，这件事让他名声全无，有可能再无缘家主之位，故此人会是竞逐下任家主的对手之一。可凌烨为何会被杀，究竟是蓄谋还是误杀？若是蓄谋，会不会是凌烨在仙门盛会上风头太盛，得罪了某人？我个人认为不会，因为凌烨到底是家仆，无论下任家主是谁都不会影响到那人的地位，故误杀的可能性较大。若是凌烨在高家与他人还有私怨，那就不好说了。”
　　青夜耐心听完，觉得有些道理。高骏宇莽撞是众所周知的事，背后之人想要一箭双雕的机会也不是没有的。“老实说，我一直都在怀疑高掌事，因为我哥一向都让我小心他。但这几日他表现得十分正常，做的每件事都十分顾及我的感受，我和阿朗都看不出什么异样。”青夜不想让玄墨离知道高卓曾想娶她为妻的事。一来自己本就没那个意思，之前婉拒玄墨离是因为与宁子昭真心相爱，如今再来一个高卓岂不显得自己有意到处招蜂引蝶，让玄墨离这位好知己难堪；二来青夜与高卓的渊源到底是从凌烨而起，她不愿玄墨离对凌烨有任何负面的猜疑。凌烨虽没有告诉青夜全部关于高卓的事，不过她相信凌烨不会害自己。
　　玄墨离看得出她在维护凌烨，便也没有拆穿。“你既知道此人不可信，多防范些也无妨。高家水深，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那背后之人。青夜，我有一个假设。如果高夫人足够聪明，她会带着重礼上门赔罪，要求你和少主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那你会怎么做？”
　　青夜愣了愣，好一会才叹道：“夫人心高气傲，不会的。”
　　“你如今炙手可热，个个都想拉拢你成为一部分争夺家主位置的力量。我只怕高夫人釜底抽薪，让你一文不值，到时你没了利用价值便再也没人能保护你了。”
　　“如果我拒绝她的示好，岂不是死得更快？”青夜摇头：“为了消去家主的疑心，我今日不得不婉拒了他安葬兄长的好意，直接按家仆的规矩把哥丢下往生台，也就是高家的乱葬岗。若我直接告诉夫人我不会原谅高骏宇，那我今日所为便是白费心机；若我应了，夫人必会大肆宣扬此事为高骏宇清名，我日后再提起此事便难以让人信服了。玄墨离，你说我该怎么好？”
　　玄墨离没想到青夜为了求存竟要做到如此地步，心里更为她难过了。“既然两头不通，那就折中处理。你把责任推给高长风，告诉高夫人你对家主唯命是从，家主不让提起，你必不再提。一则以高长风的威严警告她不能再来骚扰你，二则暗示诸人，你其实并不愿就此罢休，只是看在家主的面子上才勉强忍受。弑兄之仇，何况还是如父如师、相依为命的兄长，要说你马上就能放下仇恨，换做是我也不会相信的，所以你不能表现得过于平淡，要让他人觉得你还有仇恨的情绪，而且在努力压制。在高长风看来，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仍以大局为重，以他的命令为尊，日后处事必会偏心于你；在夺位之人看来，你仍有机会接受他们的拉拢，自然会保护好你。”
　　这一番话与青夜之前在高淳风面前的表现不谋而合，青夜知道自己做对了。此时玄墨离提出的建议完善了她的计划，青夜忍不住赞道：“玄墨离，你真厉害！”
　　“此事未必会发生，我也是为你安全着想，不得不多考虑一些而已。总之，但凡遇上什么事，都可以参照这个思路走。我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只能借助高长风那一丁点愧疚之情化险为夷。记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