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首富家的猫》五月的鲸鱼

64、洗心革面，重新做猫

　　喻思席在沙发底下找到了睡着的龙龙。
　　小猫睡得很可爱，把自己团起来，像个圆形的抱枕，随着呼吸起伏。

　　喻思席观察许久，总算找到一个不会弄醒它的角度，伸手把它抱了出来。
　　他回到沙发上，确认自己，猫，这棵植物都处于稳定存活的状态，联系了齐光。

　　老板依旧没有解释的意思，只简单说了句等我消息。
　　错觉一样，喻思席罕见地从里面听出一丝犹豫，转瞬即逝。

　　许辰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他只是忽然想起来为什么这首歌会这么动人。在他只是个普通听众，没有创作需求时，就爱上了这首歌。

　　它节奏欢快，活泼，乍一听是非常让人愉悦和放松的；但听下去，会感觉到里面蕴含的哀伤情绪逐渐变浓，基调沉重下去。
　　像一开始是盛大的庆典，老友拥抱，恋人亲吻，少女的长裙散开如百合绽放，接过青年手上的玫瑰。
　　舞曲忽然就加了速，旋转间，玫瑰凋谢，花瓣在落下时已经变得枯黄。

　　曲终人散，唯有主人对着虚空发呆，贪恋空气中残留的温暖气味，仿佛无声的哀悼。

　　原来这就是大师苦苦追求得到的答案，许辰星想，他轻轻地哼起两段谱子，声音在墓地回荡。
　　一段是钟鸣的采样制作了小调的旋律，伴以轻柔的和声，另一段是原本的歌曲，鼓点有力，吉他的独奏激动人心。

　　两者整合，大师逐渐升高了前者的占比，如同时光在不经意间跨越了欢愉和悲伤的鸿沟。
　　在无人的，阴冷的墓园里，许辰星见证了这一切……信徒突然理解了神的旨意，他不再为了自己创作，只是作为神的工具，只为这首歌活着。

　　无数的尝试，被当作疯子，被粉丝和队友不理解，在事业的低谷期被质疑和奚落，都不重要。
　　只有此刻难以言喻，灭顶般的幸福是真实的。他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他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无上的天籁之音。

　　他兴奋得睡不着，这旋律一直在他脑中回响，他把它录下来发给乐队的每个人，在对话里尖叫，在无人的夜晚里冲出家门，在大街上吼出没有意义的声音。

　　这首歌会青史留名，每个人都知道。
　　大师的乐队在圈内很受欢迎，自然叫得出人。他把队友们吵醒后，有两个人直接跑到他家，抱着他又哭又笑。
　　即时的宴会开始了，酒精被泼到炉火里，烧出带有香气的烟。

　　自然少不了音乐，大师弹着吉他走到了人群中心，纵然平时和大家肢体接触不多，现在也不顾了。客厅里乱作一团，什么时候外面开始下雨都不知道。

　　雷鸣声起，强行岔进了演奏中。
　　大师惊醒般起身，手上停止动作。
　　耳边复归了寂静。

　　他才发现周围的人三三两两都睡着了，活着走了，现在外面雨声滂沱，屋内只有酒醉的人发出低吟。

　　像有人按下某种按钮，暴风骤雨般的喜悦消失了。
　　大师，或者说从脑海中看到这一切的许辰星，颓然伫立在窗前。

　　狂喜之后，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
　　一定有什么激素，什么物质消耗殆尽，有什么怪物吸走了他的激情。

　　好像连创作都无法打动他了。
　　雨飘在身上，他突然觉得冷。疼痛发作了，他的身体想起他受过的伤，在追求灵感期间他冻伤过，摔倒过，差点被车撞过，差点醉后晕倒在酒吧过。
　　痛苦的记忆苏醒，缠绵在他身体上。

　　伴着一点点隐秘的，不可思议的疑问。
　　原来，光是音乐无法满足我吗？
　　我已经做到了，为什么没有获得幸福？

　　门还开着，微微摇晃，像在等一个还没有到来的客人。
　　或者一个不会再来的客人。

　　许辰星的眼泪忽然溢出了眼眶。
　　悲伤像潮水一样袭来，铺天盖地，淹没了他。

　　因为他发现自己在思念一个人，一个该听到这首歌的人，她已经永远离开了。他发现原来光有音乐还不够，他思念她富有光泽的头发，饱满的额头，柔软的嘴唇，和温情的拥抱。
　　原来这时候他会渴望一个这样的拥抱。

　　原来他像曲中人一样孤独。而且他不可能从这种孤独中解脱了。

　　属于大师的眼泪划过皮肤，流到墓碑前的泥土中。
　　许辰星根本停不住它，虽然他算是尽可能地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像溺水的人离开水面。

　　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天夜晚，本来其实很棒，对母亲来说是个奇迹。
　　在多次努力后，她终于有灵感，知道怎么把握人物，甚至在阳台上都完成了绝佳的演出。

　　她是那么兴奋，惬意，以至于没有脱离角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许博怒吼着出现，和她对话。

　　她的灵魂慢慢剥离，直到完全回归自己，茫然无助，像初生的孩童。
　　和电影里的女主角完成了真正的，一致的对应——转向了自己的爱人。

　　电影里的青年向爱人张开怀抱。
　　而许辰星想起了许博当时留下的话。

　　“你就是个疯子。”许博冷冷地说，难掩鄙夷和不屑，“离我远点。”

　　他的母亲惊讶又惶恐地看着他，脸色骤然惨白。
　　小辰星呆呆地坐在地上，屏住了呼吸。

　　一度他的大脑自动遗忘了这一切，现在它们又回来了。

　　循环往复的宿命，许辰星明白了母亲痛苦的根源，也理解了大师离开的缘由。
　　他只觉得好冷。

　　原来会这么冷，就像当时捉住灵感的大师和他母亲，是不是也这么冷？

　　冷到让人不在乎问题的答案了。

　　许辰星绝望地发现，他居然也在渴望什么别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入戏太深，被大师的执念所影响。
　　渴望和戏里不同的东西，和艺术不同的东西。因为他好像被它们伤害了。

　　我不是大师，不是母亲，许辰星想，我没有如此的孤独和绝望。
　　大师是有爱人，但不可能重逢；母亲是意识到自己的爱人从未理解过她。追求化为看不见的心魔，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后转身，没有能提供温暖的一双手。
　　我和他们不一样——

　　又有多少不同呢？

　　很多很多回忆浮现在他脑海中。
　　第一次试镜，他看着剧本背台词，发誓要滚瓜烂熟，连口音都要一模一样，最后真的做到了，把面试的导演吓了一跳。
　　第一次拍课堂作业，他演了个小贩，总感觉剧本不对，于是跑到学校门口坐着，从早上四点到第二天傍晚，看对面的大叔从准备面糊到收摊，记下了他的每个动作。
　　第一次签了公司，彼时他们还没露出真面目，和他聊想做的项目，许辰星侃侃而谈，喝倒了不少人，自己还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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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久以来，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路。
　　他必须是最好的演员，必须演戏，所以不能放低要求，也不能退出，必须把这条路走到底。他迷恋进入别人的人生，完成一段故事，好像心里多了一些人，他们共享了短暂的时光，又把它永恒地重塑。

　　就像现在，许辰星清楚地知道，他和大师同时存在于此地，心意相通。作为演员，他实现了突破。
　　可是他发现原来他们的人生是这么相似。

　　这样下去他会是一样的结局吗？

　　许辰星摇晃着站起身，他双腿发软，差点一头栽倒，还好马上扶住了墓碑。
　　他得下去，本能告诉他，这里很危险。

　　太阳都落山了，墓地连灯都没有，只有山底的铁门旁边有个昏暗的路灯，照出个渺小的圆。

　　许辰星拿出手机，颤抖着开启手电筒。
　　他刚刚怎么没觉得路这么滑，风这么刺骨？

　　被照亮的路也是晃眼的，许辰星小心地往外走，只感觉晚风中好像有无数只手，温柔地，毛骨悚然地抚摸他。
　　他浑身一颤，不敢回头，继续往前。

　　总算快回到了下山的石阶。许辰星暗自松了口气，加快步伐——
　　他踩空了，整个人猛地往前扑到。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相反，他落到一个温暖的，刚才渴望的怀抱里。熟悉的气味包裹住他，宛如在安慰受惊的灵魂。

　　“齐光？”许辰星喃喃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别看我，”他轻微地挣扎起来，力度还不如小猫，“我不正常，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好奇怪……”

　　“别动。”齐光说，努力控制他。
　　“我不该来这里，不该演这个角色，”许辰星没有理会，“怎么办，我觉得我好像也疯了。我老听到他的声音，我……”
　　他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像是动真格地要挣脱出去，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用多大力气。

　　齐光叹了口气。

　　许辰星突然不动了。如同被拔走电池的玩具，他很沉地往下落，被齐光稳稳接住。

　　与此同时，按照齐光指示，远在数十公里外的喻思席，把刚刚扑向树叶的小猫摁回怀里。
　　它蓦地乖巧起来，一动不动，看得他发愣。

　　“这样乖多了。早知道……”
　　齐光轻声感叹一句，把许辰星抱了起来，开始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