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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回:才分别已盼相见 在身边却已隔阂 ...


  •   凌廷在沙发上翻了一个身,身上盖的薄毯滑落发出轻微的闷响,让他从浅睡中醒来。窗外的雨声收了,寂静的夜里细听只有南黎熟睡香甜的微酣。他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一拨,借着月光看了眼座钟,凌晨四点。

      不知道为什么没了睡意,他把窗推开四指宽的缝隙,点着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飘出混在略有些凉意的晨风中。他看着窗外湿淋淋的长街,午夜繁华过去连霓虹灯也灭了,黎明不知何时才会到来。

      烟灰在指间一点点蓄积,无声掉落在地毯上。他掐灭了香烟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门开着,南黎螃蟹似的横在床中央,枕头、毯子都已经掉到了地上。悄声走过去,捡起毯子将他盖住,凌廷瞧见他手里紧攥着怀表,不由笑了笑。
      ……

      钟摆一下一下地晃着,凌廷和南黎不约而同看了一眼座钟,七点一刻。已经换好了女装的南黎俯身拿起茶几上的白缎手套握在手心,冲凌廷伸出右手说:“不能送你到车站了,我先走一步。”

      两只手用力握在一起,顿了一会儿,凌廷说:“后会有期。”

      手松开,南黎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薄云笼着天空,他微笑说:“一路平安……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出来了。”凌廷点了点头。

      南黎出了锦江大饭店,招手叫了一辆洋车。车夫握着车杆脚步刚动,南黎蓦地转身,掀起面纱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窗前那个男人一直在遥望着。目光相遇,虽然距离遥远可是对方脸上淡淡的笑容都落在了眼里……“是啊,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出来了……”两个人心中默默念着这句话。

      “卖报卖报……”报童清脆的声音响起,南黎在凌廷的注视中渐渐远去。
      ……

      傅景箬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傅景森的声音。他懊恼为什么要醒过来,便是摔死也罢了,还是没逃过。这么想着,伸手就拉过身上盖的东西想把头蒙起来,可胳膊一动传来一阵铃铛响,说话声音停了。

      “行了,把紧急公文放下,你先回去吧。”

      “是。”

      有人出去把门关上了,傅景箬赶紧闭上眼睛装昏迷,听见脚步声走到了病床前。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傅景森到底在干什么,他有些憋不住了,从鼻孔里一点点偷偷地呼吸。

      傅景森的声音响起:“醒了?喝不喝水?”他没动也没吭声,就听他继续说:“你左腿骨折了,别的地方没大碍,你妈昨晚一直守到十一点多,犯了心口疼才回去。你要是醒了,我就让人打电话给她报个平安。”

      他蓦地睁开眼睛,一掀毯子刚要起来,疼得闷哼了一声紧咬住牙,这才看见自己的左腿包扎的棒槌似的。一活动又是一阵铃铛响,他低头一看,自己左手打着吊针,右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拴着一个小铜铃。

      “怕你夜里疼乱翻腾伤了自己,先拴着吧。”傅景森低声说一句,把手里的公文放在桌子上。傅景箬一看,床尾靠墙摆着一张红酸枝的办公桌和一把椅子,不伦不类的,显然是他在这里陪夜。

      傅景箬扯下铜铃用力扔在地上,傅景森弯腰捡起来握在手心里,倒了一杯热水又兑了凉开水自己喝了一口试了试,递给他说:“学校我给你退了,以后在家里学,你喜欢哪个先生就请哪个先生回来教你。”他扭过头冲墙不接。傅景森举着杯子说:“你要是不肯,我就去查查你脸上那一拳是谁打得。不过一百多个学生加□□,抓回来一个个审问,我有的是耐性。”

      傅景箬下意识地捂住脸颊,被同学捣的那一拳已经在颧骨上泛出青红来了。他闷声说:“我自己撞墙上的,你去把墙抓回来吧。”

      “行,你告诉我哪条街那堵墙,我拆了它。”傅景森轻描淡写地说着。

      他猛地抬眼,傅景森看着眼泪在他眼圈儿里打转。他一把撕下手背上的针头,大吼一声:“我不去学校啦!不去啦!你求我去我也不会去的!不用你费心请什么先生,我这就走!我要离开北庆,管它什么地方只要没你就行!”

      血珠在手背上渗出来,傅景森垂下眼皮儿把水杯放到他床边,低声说:“我去叫大夫来。”他拿过搭在椅子上的军装穿上,系着扣子往外走,到了门边握着门把手,略一拧身说:“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待在我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哪儿也别想去。”话音刚落,风声突至,他一闪身,水杯擦着耳边掷到了门上,落在地上摔成几片。

      瘸了腿的小老虎在病床上咆哮着,眼睁睁看着他趾高气扬地出了门,恨的牙根儿痒。

      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照着傅景箬气鼓鼓的脸,他两手把床帮当成傅景森捶的咕咚乱响。

      小半个时辰后,他等来了傅景森,却看到他跟在母亲的身后。齐氏带着宝芬提着食盒进来,看他还在生气叹口气说:“你大哥照看了你几夜没合眼,你这是冲谁发脾气?”她回身对傅景森歉意地笑:“他这么淘气也是你从小太惯着他了。万事有大夫在,你白日里军务繁忙,晚上不用在这里守着,我和丫鬟过来照看他,要是有什么事就送信儿给你。”傅景箬正在发愁他晚上在这里陪夜,自己对着他会活活气死,听母亲这么一说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热烈鼓掌。

      “十二姨娘说得是。”傅景森低声说。

      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傅景箬抬头,越过大夫的肩头好奇地看着他,恰对上他的视线。傅景森眼睛看着他,嘴里对齐氏说:“景箬确实是我惯坏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有责任,现在教导倒也不晚,等他好些了就让他搬回家里和我一起吃住,如果管得太严厉了,您别心疼。”

      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傅景箬急了,挣扎着要起来:“傅景森,我住狗窝也不和你一起住,妈,妈!”他张牙舞爪,铜铃叮当乱响。

      胳膊拧不过大腿,齐氏走到傅景森身边小声说:“他这会儿就像是坐在炸药堆里,一点就着,先让他养好伤再说。”

      “知道,我会看着他。”傅景森没等齐氏开口就扬声说:“其辉,送十二太太回公馆。”副官丁其辉在外头答应着。

      齐氏站在门口回头喊一句:“景箬你乖一点。”

      傅景箬明白眼下只有忍着,等养好伤是跑是逃再从长计议。这些他心里门儿清,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躺在床上闭着眼把少林拳法在傅景森身上用了一个遍。

      中午饭点到了,两个勤务兵各提着一个红木食盒进来,书桌上放一个,病床上摆上炕桌放一个。傅景箬后背厚厚地垫了,半坐着瞅着勤务兵把食盒打开。勤务兵麻利地摆放说:“这是‘得意楼’叫的菜,一道‘罗汉上素’,一道‘当归鸽子’,一道‘松鼠桂鱼’,还有一道‘水蒸蛋’,外加肉丝面一大碗,好克化恢复伤势也好。”

      那边书桌上也摆好了,勤务兵把筷子递给傅景森,他淡淡说一句:“先放那儿吧,你把这几份公文带回去,一份是给铁路局的,其余几份交给陈副官。”勤务兵答应着退下去。

      病房里没外人了,傅景森拿起筷子起身走到傅景箬眼前,站在炕桌旁伸筷子把松鼠桂鱼的刺都捡出来,捡干净了又拨拉着看了一遍这才回到书桌前坐下,拿起笔看也不看傅景箬一眼。

      傅景箬冲他后脑勺晃了晃拳头,饭菜飘着香气引得直咽唾液,本来不想吃饭可躺了几天米粒没进,是真饿了,他心想,吃饱了才有力气才好得快,凭什么不吃啊。

      傅景森背对着他,听到他狼吞虎咽大口吸溜面条的声音,微微笑了笑,手里的自来水笔在纸上慢慢勾画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肉馅儿圆包子,给它添上两道拧起来眉毛,还有喷火的眼睛,画了个圆圈儿当嘴巴……

      傅景箬把碗放下抹了抹嘴,拧着眉头说:“哎,再来一碗。”

      傅景森搁下笔,端着自己的那碗面走到他眼前给他放到炕桌上,瞥了一眼,食盒的菜吃了个精光,单留下那道捡过刺的鱼,一动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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