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八回：投光明怎怕浴血 破黑暗何惧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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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仓里黑暗，只有缝隙中漏进的月光如线。两个人影翻飞起落，四壁的木板在拳脚风中晃动，头顶茅草和灰尘不时簌簌掉落。货仓尽头拴着的两匹马被响声吸引有些躁动，踢踏挣着被拴住的水勒缰绳。
傅景箬攻势凌厉，那人连连躲闪，肩膀中了他一记右扑捶，脚下一趔趄时傅景箬左刁手已经奔到了面门，那人一闪身，这一招却是虚的，肘风已到。“砰”一声，那人连同货仓的破木板被傅景箬一肘击倒。月色从断裂处泻进，映着地上那人苍白的面容。
“海哥？”正想上前搀扶他的傅景箬突然止住脚步，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方海一直是俞逸旬的贴身跟随，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是原本他就在货仓附近，还是今夜一路跟随自己到了码头？抑或是俞逸旬也发现了今晚货物的异样让他来查探？……
他正想着，方海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退后几步，戒备着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回答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方海持枪相对。
纷乱的声音响起，新安百货货仓的方向有几个人跑过来，嘴里吆喝着：“什么人？出来！”
行踪已经暴露，傅景箬脚尖一挑，将地上的一块木板踢向方海，趁他分神的工夫一个箭步冲上前劈手夺枪。两个人过了十几招，两下里争夺方海不敌，手枪脱手甩出去一丈多远，傅景箬刚要拣，脑后风声响动，一闪身，一把斧头旋转着砍在了身前，眼角余光看到追来的人杀气腾腾地近了，已经来不及脱身。
突然，一声轰响，半间货仓颓倒，一匹黑马挣开了缰绳。傅景箬上前伸手揪住水勒，翻身而上，掉转马头迎着那些人而去。猝不及防，追来的人纷纷躲闪，扬起手里的斧头、铁钩劈了过去。傅景箬提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肚，黑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冲围截的人踏了过去，一声惨叫，呼喝声起，码头上顿时乱作一团。
南黎躲在远处船上的舱里伸长脖子看得津津有味，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凌廷已经取了药箱站在了身后。“快走，追上！”凌廷低声说：“马上的人是傅景箬！”
“啊？”南黎又看了一眼前方打斗在一起的混乱人影，问：“隔这么远又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知道是他？”
他紧跟着凌廷掀开舱帘钻出去，就听凌廷说：“我到北庆第一天就见过他夺马而上，功架极漂亮，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听说是傅景森请了英国的驭手教他。”两个人三步并作两步下了跳板，跑到隐藏汽车的地方，凌廷掀开罩在汽车上的毡布，看到远处的一人一骑已经跃过栅栏，朝街面上去了，忙开动汽车说：“是不是他追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汽车追逐疾驰的黑马而去，渐渐把追赶的人甩开。过了几条街，傅景箬察觉，纵马钻进了狭窄的弄堂。汽车开不进去，凌廷只好掉头绕道，三绕两绕失去了他的踪迹。
停在路口，两下都静悄悄的，凌廷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不知道你追他到底要干什么！”南黎嘟囔着，从敞开的车窗上蹭的钻了出去，趴在地上耳朵紧贴着地面静静地听了片刻，起身往左边路口一指，说：“向西去了。”
紧攥着缰绳在夜色中急奔，湿透的衣裳被风一吹冰凉，紧裹住身体让人冷的发颤。傅景箬从胸前口袋里掏出用红纸包着的两块大洋，刚要狠狠掼在地上又忍住，握在手心。勒住马眺望着，前方灯火通明，已经到了繁华的地方，歌舞升平十里洋场，灯火通明之下掩藏着人心的黑暗。
方海的出现，新安百货的进货、出货，都直指俞逸旬在这桩交易中所扮演的角色，如果他真是幕后人，去找他求援，无疑是自投罗网。傅景箬骑在马上，彷徨在十字街头。
“邦！邦！邦！”打更的从巷中走过，梆声阵阵。傅景箬看了看手心里的那团红纸，笑了笑，把它重又放进前胸口袋里。“驾！”一声低喝，他心意已决。
“白兰咖啡馆”位于僻静地段，正在昏昏欲睡的侍者听到有客人进来，忙抬头，一看是个浑身滴水狼狈不堪的年轻人。还没等招呼，就见他拿起了服务台上的电话，勾动了几个号码。“这位……先生，电话不能随便……”侍者忙上前阻拦。
“给我接巡捕房。”
侍者一听电话是打给巡捕房的，忙把嘴闭上，缩到一旁。
“巡捕房吗？我有重要情况报告，我在码头上发现有船私藏药品，怀疑是交易给乱党……对，江边码头……看清楚了，具体位置是……”傅景箬对着电话说。他知道如果俞逸旬真是幕后人，就算告诉巡捕房码头上有人被买卖，他们也不会管的，唯一能让他们出动的理由就是抓“乱党”。
打完了巡捕房，他看着自鸣钟停了些时间，又接通了俞逸旬家里的电话，用衣襟掩住话筒让佣人叫了俞逸旬。
“喂，我是俞逸旬，哪位？”
“俞先生，不好了！巡捕房到了码头，那个……货被扣住了，您快想想办法。”他压低声音沙哑着说。
“你是谁？”
傅景箬挂断了电话。
白兰咖啡馆直出去，长街尽头幽静的花园式洋房便是俞逸旬的家。傅景箬来替他送过几次东西，地点记得清楚。
到了一人多高的铁艺栅栏外，他起身踩着马背一个纵身翻进了花园里，溜到墙根下，找到了铆在墙上的电话线，狠狠地一把扯断。蹲在冬青丛里他看着手里的断线……
几年前北庆通了电话线，傅景森派人给小公馆也安装上。傅景箬觉得神奇无比，好奇怎么这线连上隔着那么远就能听到别人的声音呢。那几天他逃学，天天蹲在家里看人架电话线，问这问那。他还记的电话线通了的那刻，铃声响，他拿起电话放在耳边，喜滋滋地说了声：“喂？”
熟悉的声音响起，低沉又严厉：“嗯，是哥哥，欠揍包儿，居然跟学堂说我病了你要陪我不能去上学。”
“喂？喂？哥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他捧着电话笑，半点也不害怕。
……
他攀住栏杆爬了出去，在黑马屁股上拍了一下放它走。他猜测俞逸旬接到自己打得这个奇怪电话，一定会先打电话到巡捕房套话，鉴于他的名望巡捕房一定会如实告诉他眼下正出动人手去码头缉拿乱党。俞逸旬会认为这是巡捕房的说辞，调派人手到码头去查看，可是电话打不通，事情紧急，就算他不会亲自到码头也会亲自出来找人手。
铁门缓缓打开，黑色的轿车驶出，傅景箬冲了出来拦在车前。开车的老周吓了一跳猛地刹住车。傅景箬滚上车头卸掉撞击的力量，一个翻身跳下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手捏在俞逸旬的喉骨上。
“俞先生！”老周惊呼。
“开车！去码头！两只手都放在方向盘上，别耍花样。”傅景箬低声说。俞逸旬冲老周点了点头，汽车缓缓开动。
俞逸旬的脸有些涨红，笑了笑说：“小齐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说。”他说着手慢慢往长袍下探去，突然喉咙一紧，险些喘不过气来。
傅景箬不客气地说：“俞先生，到了码头把船上的女孩儿放了，我自然会放你走。”
俞逸旬咳了两声，傅景箬把手松了松。他喘了口气说：“小齐，我很赏识你，这上海滩遍地黄金，只要你跟着我，我俞逸旬包你名利双收，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傅景箬轻哧了一声，盯紧他。
“这是何必呢，那些女孩儿也都是穷人家出身，饭都吃不上，我只不过是给她们找个出路而已，做帮佣总比饿死强。”俞逸旬晃晃手指说：“少年郎，别紧张，我拿火儿点烟斗。”
他擦着洋火抽了一口烟斗，说：“你这是自找死路，抓了我，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到了码头，我俞逸旬一声令下，你想活着离开可不容易。”他抽着烟斗自说自话，傅景箬不屑和他说话。
车灯照着前方，渐渐能看到码头了。
“下车。”傅景箬把他拽下来推搡上码头。船只晃动着，脚下坑洼不平，一回头不见了老周的踪影，他警惕起来，听着四周。走了几步，风波声里，暗处有木板被踩踏发出的轻微咔响。
他低喝一声：“出来！”话音刚落，几条人影从黑暗里闪出来，手里斧头、铁钩直奔而来。他捏紧拳头刚要迎战，俞逸旬叼着烟斗用力一吹，火红的烟丝突地喷出来，趁着风扑在了傅景箬的脸上。他觉得眼前一疼，眼睛已经睁不开了。风声到了近前，一低头闪过，他撩起衣襟擦拭眼睛，只觉得火辣辣的烧灼。
“俞先生你没事吧？”老周扶住俞逸旬。
俞逸旬看着闭着眼睛仅凭声音躲闪的傅景箬说：“你去货仓应付巡捕房，让方海多带几个人过来抓住他！”
铁钩袭来，傅景箬听着风声就地一滚，摸起身旁一根断橹车轮一样舞动起来。他功夫扎实，防守严密，围攻的几个人一时靠不到近前。
俞逸旬吹了声口哨，冲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围攻的人会意，停住了身形不动。傅景箬突然失去了声音来源，有些无措，微微侧头努力寻找。那几个人蹑手蹑脚慢慢围逼，猛地发动攻势，傅景箬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了，手臂和大腿一阵剧疼，跪倒在地上。俞逸旬叼着烟斗得意地大笑，方海带人赶到了他的身旁。
“抓回去！”俞逸旬晃了晃手中的烟斗，几个人上前，傅景箬怒吼一声，把手中的断橹猛地挥出去，一阵剧痛，扑通又跪倒在地上，耳边听到一声巨响。
货仓倒塌，尘土四起，老周护着俞逸旬躲开。一辆轿车破仓而出，转弯中后车门打开，有人把着车门探身出来，伸手就抓傅景箬的手腕。
俞逸旬脸色一沉，低喝：“开枪给我拦下，要抓活……”“砰”一声，他话音刚落，身边的人还没等拨出枪来，方海已经叩动了扳机，众人眼看着子弹正中了傅景箬的心口。俞逸旬抬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方海的脸上。
汽车横冲直撞驶出了码头，夜色中仿佛还残留着那声枪响的回音，震动在凌廷和南黎的耳膜中。南黎低骂一句：“他奶奶的，忙活一晚上还是差了一步！”惨白的月光照着他怀里的人，双眸紧闭像是熟睡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八回：投光明怎怕浴血 破黑暗何惧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