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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对暗号乔装惊艳 近虎侧改扮密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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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廷打量着宋轩秋的办公室,满屋子的书,除了窗前几个盆栽,唯一的装饰便是墙上的那幅裱起来的字“厚德载物”。
厚重的钟声传了过来,是放学的时辰了。宋轩秋搁下笔,把信笺折起来,站起身。凌廷忙起身,说:“时辰不早了,我不叨扰您了,洋行里还有些公务要办。”
宋轩秋起身相送,透过玻璃窗看到铁门外守卫的兵,歉意地说:“你远道而来,原本该请你吃晚饭尽尽地主之谊,只不过……你也看到了,一个□□和几个学生出了事,我实在走不开。”
凌廷笑说:“先生您不必客气,正事要紧。”
宋轩秋点了点头又问:“住的地方有了吗?”
“是,洋行已经帮我订了‘锦江大饭店’,我这就去,住几日就回。”看他愁容满面,凌廷宽慰他说:“您在北庆德高望重,托托人,不过是花几个钱的事情,也别太担心。”
宋轩秋苦笑说:“如果抓人的是警察局或稽查队,我倒是有几分把握,可是下令的是傅景森,这北庆城还有谁大过他?先找人打听打听消息再说吧。我保得了一个,保不了……唉。”他叹口气引着凌廷往外走,把手里的信交给凌廷,说:“你们做买办的天南海北的跑,也是辛苦。等你再回济南,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的老师,替我带个好儿。三十年一瞬,眨眼冬春,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凌廷把信仔细收好,戴上礼帽说:“从前在恩师身边的时候,也常听他这么说。哪儿有这么难?您两位身体都这么硬朗,济南府到北庆也不是隔着天涯海角。”
宋轩秋笑了笑,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说:“上了年纪,这脚总比心思懒,想想他就行了。”
出了安平大学,凌廷坐了黄包车一路到了“锦江大饭店”,要了预定的207房间。搁下行李,掏出怀表看了看,不知道接头的人何时会来,他在房中踱步走了几个来回,披了件大衣出了饭店,前后转了一圈。
锦江大饭店地处繁华,他边走边把前后门的道路记清。
华灯初上,饭店门口热闹起来。凌廷在擦鞋的孩子身前站住,由他卖力地擦拭皮鞋,暗暗打量饭店门口有没有稽查队或者便衣队经过。
卖花的女孩儿挎着竹篮,兜售芬芳的茉莉花球。一个少年捧着木盒子清脆地叫卖,香烟洋火、香烟洋火……凌廷招手叫他过来。少年急奔过来兜售:“先生,香烟洋火。”
“来盒哈达门。”他掏出钱。
抽完一支烟,皮鞋擦得锃亮。他笑了笑,多给了那个瘦弱的孩子几个钱。一转身,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他回到房间继续等待,刚准备摇铃叫侍者准备晚餐……“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房门叩响了暗号。
凌廷一撩西装,手握住后腰的枪,嘴里说着“来了!”迅速走到窗前拨开窗帘看了看,没什么异样,这才快步走到门边。
一开门,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面前的人带着白缎手套轻轻扇着蕾丝扇,弧形的帽沿上别着束茉莉花球,一只翡翠蝴蝶缀在白色的面纱上,停在眉梢处,给那双朦胧的眼睛更添了风情
面对微微错愕的凌廷,女人唇角微扬,轻扯着洋装长裙,微微低头行了个礼,一闪身进了门。风姿绰约,让凌廷的眼神一路跟随,好在还记得把门关紧,不忘又看一眼她被束腰收紧的腰身。
女人转了一个圈儿,从腕上吊着的手袋里拿出了一个银质烟盒,凌廷也掏出自己的烟盒走过去。两个烟盒对在一起,浮雕的图案恰凑成了一幅,第二个暗号也对上了。正是接头人。
凌廷刚要开口,突然奇怪的声音发出来,女人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突然一屁 股坐在沙发上,踢掉了脚上的鞋子,赤脚踩着地毯说:“他奶奶的,这女人的皮鞋和束腰比上刑还难受。”
声音虽然悦耳,可……决不是女人。
“你……”凌廷张了张嘴。
那人摘了女士宽檐帽和假发,往沙发上懒洋洋一靠,伸出右手说:“我是‘风影’。”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第一次见面,除了他的长相,让凌廷印象深刻的还有他的手传达的坚定。
“我该怎么称呼你?‘风影’?”凌廷笑了笑,在一旁坐下。
“叫我‘南黎’吧。”他猛地坐起身,给了凌廷一个后背说:“快,快帮我把束腰的带子解开,我快喘不动气了。”
凌廷忍着笑,帮他解开。南黎大口呼吸,看了看房间摆设,吹了声口哨说:“出手很阔绰嘛,还住这么高级的地方。”
凌廷眉毛一挑说:“这年头,到处都是长着狗眼的人,扮得富贵点儿,行事也方便。”
“嗯。”南黎点点头,摘下手套,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在裙子上擦了擦。
凌廷看了一眼他的左手,小指从中间断去,还露着粉色的肉茬,忍不住低声说:“原来……傅景森要抓的人就是你!”
南黎没接话,连咬了几口苹果,吃得香甜,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凌廷说:“你坐火车来的,车站还是查得紧吗?”
凌廷想了想说:“嗯。我先头还在想,都说傅景森御下急严,也不过是传闻,车站的那些兵草草就让旅客通过了,现在想想,原来他们只要看着通行的人左手有没有伤就可以了。”
南黎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苹果的汁水,顺手抹在沙发上靠垫上,把双脚搭在茶几上说:“就凭这个断定我就是傅景森要抓的人……太武断了吧?”
凌廷点上一支烟,笑说:“要和我接头也不用扮女人吧?别对我说这是你的嗜好。我看你是被逼急了。不过这付打扮……你就算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傅景森的手下也绝不会想到的。”
南黎的眼睛突然一亮,把手里的苹果一扔说:“对呀,更别说还有你在我身边。喂!”他下巴一扬说:“锦江大饭店的牛排可是正宗法兰西的厨子做的,走,请我吃一顿。”
“啊?”
“啊什么啊,我躲了姓傅的两个月,吃糠咽菜,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南黎跳起来。
南黎穿戴好洋装,忍痛套上女士皮鞋。凌廷撑不住,笑出了声。南黎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挽住凌廷的手臂,一个眼风飞过去,伸手把面纱放下来,故作娇嗲地说:“达令,走吧。”
“是,密司。”
两个人假模假样地向西餐厅走去。
头盘和汤上来的时候,南黎的吃相还算斯文,牛排一来,眼睛都红了,刀叉如飞。凌廷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好在客人极少没人注意这个恶鬼投胎似的美貌“女人”。他轻咳了一声,举起红酒杯低声说:“喂,你慢点吃,小心露馅。”
南黎咽下满嘴的东西,用餐巾羞涩地掩了掩嘴角,小声说:“再来一份。”
第四份牛排上来的时候,凌廷把小费递给侍者说:“请替我转告大厨,今晚的饭菜比上海浦江饭店的还要美味。”侍者转身一走,他把面前的牛排递给南黎说:“你小心,再吃下去束腰要崩开了。”他顿了顿说:“今天我在安平大学看到傅景森的兵抓走了一个姓张的□□还有几个学生。”
刀叉停住。过了半晌,南黎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你去了安平大学?做什么?”
“哦,拜见了宋轩秋宋先生,私事。”
“嗯。”南黎低头吃东西,没再接话。
用完了晚饭,南黎挽住凌廷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春晖大戏院。”
凌廷一愣问:“现在?你想看戏?”
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今晚傅景森包了春晖大戏院给他的弟弟做寿,咱们去瞧瞧热闹。”
“你疯了!”凌廷停住脚,他实在猜不透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从穿着女装现身到准备自动送上门,该说他胆大无畏还是该说他奇思诡想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有人经过身边,南黎故意贴近凌廷,摆出亲昵的态度说:“今晚北庆城的名流望族、傅景森的心腹亲信,你一个不漏全都能见到,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凌廷犹豫了片刻,低声说:“先回房间,我让饭店叫辆车,我也乔装一下。”
……
对着镜子仔细把“一”字胡粘在上唇上,又抹了些头油把刚硬的头发“三七”开了,凌廷拿出一副眼镜戴上,仔细端详了一下。镜子里的男人陡然长了十几岁的年纪,配上轮廓分明的五官很是沉稳可靠。
凌廷左右照了照,说:“怎么样?有几分少年得志的官员模样吧?”
撑得坐不下的南黎摸着肚子放肆地大笑,从身后闪出来,指着镜子里的凌廷说:“官员?满身铜臭气的商人吧!”
……
夜色深沉,天上星月尽隐。急驰而来的车灯照亮了长街。军用汽车在路口停下,扛着长枪的士兵跳下卡车,列队站好,整齐划一地向着春晖大戏院跑步而去。“咔咔咔、咔咔咔……”地面仿佛都有些撼动。
戏院老板带人早就站在门前等候,不多时,两辆汽车驶来,陈传旺下了车,小跑到身后的车旁打开车门,傅景森低头走了出来。
戏院老板一紧张,双腿有些发软,顺拐着走上前招呼。傅景森眼里看不见他,径直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傅景箬慢吞吞地从车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