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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母慰子篱下低头 弟劝兄抬手释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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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母慰子篱下低头弟劝兄抬手释辜
傅景箬低头气冲冲地走,险些没找到自己的院子,幸亏跟上来的下人叫住。
自打傅大帅带兵驻进北庆,傅景箬就跟着不得宠的母亲被扔到了外头的小公馆里,这傅府不过是逢年过节才来跪拜的地方。几年前傅大帅一翘辫子,傅景森就辟了这个小跨院给他母子二人。不过傅景箬也还是到了节庆才跟着母亲过来,到现在连这房里的枕头是高是矮,铺盖是厚是薄还不知道。
一进月门,两个丫鬟迎上来叫声“三公子”,他点点头进了房。
衣架上挂着七、八身西装和里外两件一白一青的长衫。“三公子您穿哪一身?”娇俏的丫鬟问。
“长衫。”他伸手解着学生装的衣扣。
“景箬。”
门口传来叫声,他一回头,看见母亲进来了。
傅景箬的母亲齐氏是一个拳师的女儿,虽然善良温柔可性子却极刚强,是傅大帅十几个妻妾里最不会巧言令色的一个。被抢回来在外宅里新鲜了没几天就扔在了一边,不久后出生的傅景箬野猫崽子一样被遗忘在外宅里,没人拿他当回事儿。
傅景森是傅大帅最得宠的三太太在山上生的,那会儿正是夏天枝繁叶茂的时候,为了给儿子取名字,傅大帅对着绿油油苍翠的山头很下了一番心思,憋了半天,屎都快憋出来了才憋出个“森”字,加上“景”字辈,成就了少帅傅景森的名号。
军阀割据,烽烟四起,傅景箬十岁那年傅大帅占了北庆城。傅大帅坐在北庆军务督办所里百无聊赖的时候,终于想起来十二太太的那个小猫崽儿还没大号。可是随着傅景森叫,和森林树木有关好听的字儿都被那些死了的儿子占了,这可怎么好?他让师爷翻着康熙字典挑着写了几个字,团了团,抓阄,一伸手,就抓了个“箬”字,虽然是竹子,也不错。于是,傅景箬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了。
齐氏穿了件素色旗袍,容颜姣好。两个丫鬟行礼叫了声“十二太太”退下。
傅景箬带着气,取下两件长衫说:“妈,吃完了饭咱们就回去,我不耐烦陪他去看戏。”
齐氏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两件长衫重又搭在衣架上说:“你看,洋装这么多,就这一身袍子,你知道你大哥想让你穿什么。”
傅景箬哼了一声,说:“我偏不。”
齐氏笑了笑,走到桌前坐下,抽出襟前的帕子顿了顿,抬头说:“你大哥下午找我,跟我说过了今天你就十八了,让咱们搬回来住。”
“啊?”傅景箬扑过去,“砰”地按住桌子急问:“妈你答应了?”
齐氏摇摇头叹口气,说:“我跟他说这事儿还得问问你的意思!’”
傅竟箬大喜,抱住母亲的肩头说:“说得好!让他来找我!我给他颗酸刺儿吃!”
齐氏起身,取下一身雪青色的西装说:“先换衣裳吧,外头宾客都到齐了。”
傅景箬换了西装,齐氏替他整了整衣领,摸了摸他脸颊,柔声说:“景箬,这些年多亏了你大哥咱们娘俩才没饿死在外头。他这么疼你,里外这么多人看着都眼红。你就是再看不惯他,也得忍着走一步看一步,好歹熬到你能撑起来。”
“妈……”他低下头。
齐氏端详了一下,又抻了抻他的衣角,这才轻声说:“他什么脾气,这些年你也该知道了,他说出的话没人能让他咽回去。咱们搬回来住……是早晚的事儿。”
“我就不!”傅景箬一脚把雕花墩子踢飞,跑了出去。
……
丝竹声起,花厅里宾客满堂,觥筹交错。傅景箬紧挨着傅景森坐着,沉着脸,只赌气低头大口吃菜。不时有人前来敬酒,他也不理,傅景森海量,毫不推辞,连他的份儿也一一饮尽。
他嘴里嚼着仰头看,傅景森正起身和人碰杯喝酒,一身长衫显得人少了几分霸气多了些儒雅,可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撇撇嘴,伸筷子夹了一大块松子桂鱼塞进嘴里,身旁服侍的丫鬟一急。
“咳!咳咳!……”
傅景森听到咳声低头一看,他手摸着喉咙,神情尴尬。“卡住了?你吃鱼了?来人!来人!”傅景森高声叫过下人来:“快!去厨房倒碗老陈醋到我房里!”下人飞跑出去。
有宾客关切地围上来,傅景森拉着傅景箬起身,拱手说:“抱歉各位,失陪一下,舍弟有些不舒服。传旺、其辉,代我敬酒。”两个副官连忙答应。
没想到他搞出这么大动静来,傅景箬有些窘,甩开他的手低头匆匆急走。傅景森几步追上来把他拽进院子里。
下人捧着一大海碗老陈醋递过去。“喝了它。”傅景森低声说。吃得太多,傅景箬忍不住打了个饱嗝,闻着刺鼻子的酸味有些犯恶心。
“怎么回事?每次吃鱼都卡住!”傅景森训了他一句,对站在一旁的二管家冷声说:“不是让你派人在三公子身后布菜、剃鱼刺吗?”
二管家忙垂手解释说:“是,派了丫鬟的,只不过……今晚三公子胃口大好,吃得……吃得太快。”
还在犯愁的傅景箬脸一红,端着醋碗咕咚咚大口喝起来。
傅景森笑了,说:“今晚没用家里的厨子,是‘得意楼’包做的饭菜,没想到对你的口味。关路!”二管家答应一声,听他说:“去跟‘得意楼’说,他们的厨子我要了。”
“噗”,傅景箬一口醋喷出来,全扑在了身前傅景森的长衫上。他把碗一扔,豁然起身说:“喂!傅景森!不是我喜欢吃,我只是今天肚子饿了才吃的多些,你要不要就为了这个把人家的厨子抢回来!你、你到底……你知道这北庆城里的人背后怎么说你吗?!”
他攥着拳头气得发抖,傅景森笑了笑,说:“背后?我是讲道理的人,若是有人当面找我,我很乐意听取民众的意见。”他解开长衫,里外两件都脱了下来扔给下人,打开衣柜。
傅景箬站在他身后,他宽阔紧实的后背肌肉分明。
傅景森换了衣裳,下人刚走上前被他摆手止住,他低声说:“景箬,过来,给我把衣扣系上。”
“哦?”傅景箬一愣,一点头走到他身前说:“好!我给你系!不过你要放了我的老师和同学,还有……别再打‘得意楼’的主意。”
傅景森微微抬头,由他笨拙地系着领口的纽扣,轻笑一声说:“傅三公子,你的手指头当真是值钱。”
傅景箬索性耍赖到底,揪住他衣领说:“哎,已经系了两颗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得意楼’的事儿算了,你要是不喜欢吃我也不想多养闲人。不过……安平大学那几个人……”
傅景箬正低头系到他腰侧,听他这么说猛地仰脸看着他。
“……我已经派人去查问了,只要不干他们的事明天我就放人。”
“真的?”傅景箬半信半疑。
傅景森冷哼一声,屈指在他手背上弹了一下,趁他缩手,撩起长衫自己系完那几颗纽扣说:“不过,如果和他们有关……景箬,我的军务,还轮不到你干涉。”
傅景箬呆了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傅景森托起他的下巴看了看,问:“鱼刺下去了?”
他差点儿忘了鱼刺这回事,赶紧咽了口唾液,嗓子除了微微有些疼,刺,倒像是没了。
电灯照着他清俊的面容,满是失望无奈的神色,傅景森拍拍他的肩头说:“走吧,说不定还不等你今晚看完了戏,他们就已经到家了。”他脚步一顿,说:“我请了七岁红专门来给你唱‘长坂坡’。寿星公,不会不赏脸吧?”
傅景箬低低地“哦”了一声,跟上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