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长大》CAINKUN

5、二

　　周颜冬埋试卷的事居然被发现了。
　　周熙这才明白隔壁家院子里为什么拔光了草——阿姨买了一包种子来，想弄几个小小的花圃。她在后院里实验，一挖，就挖到周颜冬白花花的卷子。
　　周熙做完一本习题册，伸了个懒腰。他顺着窗户向外一探，就看到周颜冬笔直地跪在院子里。日头很大，男孩的头发黑的亮眼，衣服也惨白惨白。
　　阿姨特意让他避开树荫，跪在阳光下。真可怜……周熙想。
　　因为是周六，大人不工作，小姑娘只好到自己家避难。她正在客厅里写作业，周熙下楼倒水的时候，她抬头叫了一句：“熙哥哥。”
　　“会做作业吗？”周熙问。
　　“会。”她点点头。
　　“那就好。”
　　“熙哥哥做完了作业吗？”小姑娘歪歪头。
　　“差不多吧……”周熙一口喝完水，又倒了一杯。他拿起橱柜最上方带花纹的小水杯，倒了杯橘子汽水。坐到小姑娘身边时，他将小水杯给她。小姑娘高兴地说“谢谢”，扔下笔双手捧住杯子。他注意到她握笔的姿势还是不对，写的字歪歪扭扭的。
　　“这道题错了，11乘15等于165，不等于155。”
　　小姑娘一口汽水还没吞下，就慌忙放下杯子，拿起橡皮擦把答案擦去。她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周熙，低声讲：“……我算不过来……”
　　“你哥哥怎样？”周熙知道她怕羞，就换了一个话题。
　　“惨啦，妈妈生了好大的气。”
　　“恩。”想象得出。平时总是温温柔柔的女子，一发起火来，就严厉的像夜叉。“你哥哥周日要补课了？”周熙想到他呆呆的，没有表情的脸，就想笑。
　　“……哥哥说不去补课……”小姑娘写上正确答案，拍了拍本子。
　　“那你妈妈不是更火啦。”
　　“恩，哥哥连早饭都没吃呢。”她又那起小水杯，咕咚喝了一大口：“我本来想藏点东西给哥哥吃的，可一下就被妈妈看穿了。”
　　周熙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了。周颜冬这次受到的处罚比以往都要重，跪那么久，又没有吃饭。他站起来，向厨房里走去。记的冰箱里还有面包，今天早餐剩下的。
　　“熙哥哥？”
　　“我给你哥哥拿点面包。”他在冰箱里翻翻，找到了。虽然不多，但总比没的好。
　　“妈妈守在客厅，看得见的。她肯定不准你把面包给哥哥。”小姑娘摇摇头。
　　“所以说……过下配合吧。”
　　“配合？”
　　周熙拎出面包，回到客厅。小姑娘愣愣看他，他一笑：“过下我过去向阿姨借他低年级的课本，依阿姨的性格，肯定会亲自带我去找的——我就尽量拖住阿姨。”
　　小姑娘眼睛一亮：“我就把面包给哥哥。”
　　“阿姨回客厅时，我会假装看到课本，大叫一句的。”
　　“那我就撤退。”
　　看着她兴奋满满，想要马上行动的表情，周熙笑了笑：“对……就是这样。走吧。”
　　“好！”她举手跟上。
　　到隔壁院子是，周熙探头看了一下，阿姨在客厅看电视，周颜冬跪在太阳下。他冲小姑娘比出“行动”的手势，小姑娘点点头。
　　“阿姨？”周熙走入客厅，大声喊：“您好，我是周熙——”
　　事情进行的比想象更顺利，周熙让女子磨蹭了十来分钟。她翻翻找找，终于找出周颜冬皱巴巴的课本。周熙低头说“谢谢”，女子将发顺到脑后，感叹：“……要是小冬像小熙一样爱学习就好了。”
　　周熙笑了笑，突然指向书桌，大声喊：“阿姨！那里是不是还有一本！”
　　女子“咦”了一声，又过去找：“……这……刚刚找过了，没有。”
　　周熙点头：“哦，那是我看错啦。”
　　两人回到院子，周熙向女子告别。她望了一眼周颜冬，周熙跟着看过去，他衣服上还沾着面包屑。顿时周熙也紧张起来……千万不要被拆穿……
　　大约过了两秒，女子笑了笑，说：“那我继续看电视了，有需要再来。”
　　周熙松了口气：“恩。”
　　女子进了屋，周熙抱着一堆根本不需要的书回自己家，小女孩鬼祟的从树后钻了出来。露过周颜冬身边时，周熙低声说：“笨蛋，把面包屑拍掉啦。”
　　他很快拍掉了。周熙走过他身边，突然听到他低低出声：“谢谢。”

　　星期一是雨天，周熙打开门，扑来满面的清新空气。院子里的杏树湿漉漉的，绿的好看。周熙绕过地上几个小水坑，朝举着一把深色伞的周颜冬走去。他站在信箱旁，信箱被淋成了深绿色。
　　小姑娘用的是浅色小花的儿童伞，伞柄带着一个白色的小哨子，见了周熙，她“嘟嘟”吹了两声。
　　“听见了听见了。”周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
　　“我要鸡蛋。”她伸出手。
　　周熙在口袋里摸索，将热呼呼放到她手心，她开心地接过。“谢谢熙哥哥。”
　　周熙笑了，抬起头，发现周颜冬眼也不眨的看着这边。他一愣，随后表情放柔，揶揄他：“怎么，你也想要？”
　　“……”周颜冬没有回答。
　　“我明天多带一个出来。”周熙笑嘻嘻的说。
　　“你的伞呢？”周颜冬问。
　　“啊。”周熙抓了抓头发：“刚刚找了，找不到，不知被我妈放去哪了。”就是因为这个才耽误这么久。周熙妈妈一上早班，他就没有找到必用品了。
　　所以说，爸爸没有妈妈有用啊。
　　“没关系。”周熙很看的开：“今天你等我放学吧。”
　　周颜冬点了点头：“好。”
　　三人一起向学校走去。小杏因为穿着雨靴，老喜欢往水里踏。水花溅得很高，有些飞到了周熙的运动鞋上。
　　清晨的小镇很静谧，雨打在树木上的“沙沙”声听的一清二楚。周熙注意到道路边有一些花开了，白白的花瓣半张，就像羞涩的小女孩。
　　周熙想过去看，却被周颜冬拉着：“不要被雨淋着。”
　　周熙点了点头。
　　“对了，试卷的事怎么解决的？”他突然问。
　　“……没什么。”
　　“你周末要补习了吗？”
　　周颜冬摇摇头：“没有……”他不看周熙的脸：“我跟我妈说下次会及格，我妈说先放我一马。”
　　想象那个温柔的女子讲“先放你一马”的模样，周熙忍不住咧嘴一笑。
　　“哦？期末考试你有信心及格？”
　　“……试试看。”
　　“我估计没戏。”
　　周颜冬看向路边的草木，不接话了。
　　周熙突然说：“我帮你进行考前补习吧。”
　　他本以为周颜冬会说“好”，没想到他马上反驳：“不用。”
　　“啊？”周熙一愣，看见他面无表情的脸，突然不高兴起来：“切，好心没好报。”
　　周颜冬不讲话了。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他们又到了小公园。小姑娘突然“啊”了一句，周熙抬起头，见三个小鬼在公园前排排站，好象就等着他们。
　　还没等他开口，三小鬼突然齐声喊：“周冬颜小狗——”
　　“啊？”
　　“周冬颜小狗——你是小狗，汪汪叫的小狗——”
　　周熙迅速瞥了一眼周冬颜，他死气沉沉地望着他们，黑润的眼睛看不出情绪。那三个小鬼挤眉弄眼，一边嘲笑一边拉长声音喊：“没胆量的小狗——”
　　“干什么？”周熙大声问。
　　“不许你们说我哥哥是小狗！”小姑娘气愤的向前。
　　小二冲她做鬼脸：“谁叫你哥哥不敢来和我比赛。你哥哥是小狗，你哥哥就是小狗。”
　　“谁答应要和你们比赛了？”
　　“小狗小狗——”
　　周熙向前一步，那些孩子对了一下眼神，“一、二、三”，由三喜报数，合声大喊：“周——冬——颜——是——小——狗——”
　　声音很大，好象要把数上的水珠震下来。
　　“你们！”周熙要过去，他们却对视一眼，哈哈笑着跑远了。
　　小姑娘要去追，被周颜冬一把拉住。
　　“哥哥。”小杏委屈地说：“你不是小狗。”
　　“随便。”
　　周熙回头瞥了他一眼，他还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可是小姑娘明显被气到了，眼眶都红了：“你才不是小狗呢！他们才是小狗！”
　　“……不要去争这个。”
　　“你不是小狗。”
　　“小杏。”周熙看到她较真了，也帮忙劝。他们一年来的交往都是这样，互相打击互相捉弄，“小狗”也只是一时起哄，不会叫很久。
　　可小杏把这看成很大的侮辱。“哥哥……”她吸了吸鼻子，去拉周冬颜：“哥哥……你去跟他们说……你不是小狗……”
　　“不要去计较，很无聊。”周颜冬放低声音。
　　小杏的眼泪马上就流下来了。
　　她后退一步，看向周熙。周熙上前要去拉她，可她突然回头，把伞一扔，就向学校的方式跑去。
　　“小杏！”
　　周熙要去追她，她却回过头，带着哭音大喊：“笨蛋哥哥，笨蛋熙哥哥，不要过来！”
　　“小杏，跑慢点……”
　　风把她的伞吹出许远，周颜冬俯下身拣起。小哨子上沾了泥水，变得脏兮兮的。
　　“周熙。”
　　他突然开口：“不要追小杏。”
　　“你傻了么？”周熙回头瞪她一眼。
　　周冬颜低着头，没有说话。周熙顿了一下，还是跟着跑了。
　　周冬颜——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周熙暗自想，说他是小狗也不差，倔劲一上来就是死气沉沉的模样，不和你说他的想法，也不向你解释，好让你去理解他。
　　他捉过一个拐角，看到小杏摔了一交。周熙忙上去，小杏慢慢从地上爬起，低着头哭了。“小杏。”
　　她看了一眼他，擦了擦眼睛：“熙哥哥。”
　　“我扶你起来。”
　　小姑娘的手软软的，冰凉的。
　　“……去学校吧。”
　　她点点头。
　　两人走了一路，雨越下越大，周熙把外书包挡在小杏头上，小杏哽咽着蹭蹭他手臂。
　　“哥哥为什么不争辩？”小姑娘的声音在“哗哗”雨声里很单薄。
　　“因为他不在乎。”
　　“他为什么不在乎？”
　　“他觉得只是个玩笑……”
　　“他要怎样才能在乎？“
　　周熙到教室时，同学吓了一跳：“哇哦，你掉进河里了啊。”
　　“差不多吧。”
　　他打开书包，发现惨了，昨天做的试卷被雨水泡的发软，他试图拎出来，可它烂成两半。同样遭殃的还有语文书，拿出来时还直淌水。
　　“完了，没救了。”周熙叹气。
　　“课代表那里还有……你要不要赶紧抄一份？”
　　“……抄谁的？”周熙一撇嘴：“你的答案我可信不过。”
　　“哦。”同桌受伤的倒在了位置上：“虽然我成绩没你好，考不上一中，可读十五中还是绰绰有余的……”
　　周熙拍拍他的肩以表安慰，向课代表看去：“……还有卷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