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斋坊》一面秋水

9、第八章

　　走到要上阶梯那里，涂亦城下意识地看了看，果然那个带着孩子的母亲依旧还在那里。
　　涂亦城放缓脚步，从那妖精面前一踏而过，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发出清晰的一声响。
　　出巷时，面前迷宫般的巷子又变换了一种形态，不过对于熟悉这里的涂亦城来说，找到路走出去并不困难。
　　天边已经鱼肚白。
　　“老板。”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涂亦城回过头，“你怎么还没走？”
　　“你方才掉了一件东西。”苏言疏修长的手指间躺着一只锦囊。
　　涂亦城瞪大了眼睛，“那是！……”
　　苏言疏轻轻一笑，“骗你的，我没捡，还多给了她十两呢。”
　　涂亦城表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想是被人窥见了什么秘密，羞愤又气恼。
　　“你方才不是说自己活命最重要吗？”苏言疏把钱袋给她，问道。
　　“巧了，我刚好心情不错，你有意见？” 涂亦城一把抓过钱袋。
　　苏言疏被她这种耍流氓一般的回答砸得一懵，“没……”
　　涂亦城手指上的钱袋打着旋转，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苏言疏吃瘪的模样，感到非常愉悦。
　　走出黑市，留守天枢同的苍鹰飞来。
　　上京城已经排查完毕，未发现魇牙踪迹，然而对于纳器室的查探，只有“尚未查明”几个字，涂亦城立刻觉察到不对劲，那天走得急，没去纳器室好好查看过，尚未查明没必要告知她，这大概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东西，查不下去了。
　　涂亦城和苏言疏赶到时，天枢同的人都被派了出去，所以人少了很多。
　　冷眉冷眼的几个守在纳器室外的将士打开了门，交代完已经查明的情况，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为有慕子群的吩咐，所以必须要告知妖斋坊，但是谁也不想留在涂亦城身边伺候，眼看她作威作福，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省事了，涂亦城本就不信任天枢同的人，这下可以自由自在地查看了。
　　纳器室所存的都是妖界杀伤力最强的法器。
　　修为越是高深的妖，所量身锻造的法器灵力就越强，灵识也越明晰。
　　当年立契之日，人界百万将士折剑断戟，妖界各族缢亡法器。
　　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那时候的涂亦城从来没有领悟到那么透彻过。
　　自妖修得神智的那一刻起，妖界的机械师们就会为其量身打造一件法器，法器随时候在妖的识当中，融进了妖的心血，似血亲一般。
　　百万人的法器消弥的那一刹那，战争终于休止。
　　百万妖族将手贴在心脏处，失了魂魄般，抬头看逐渐消弥的灵息，从此堕入那无尽的倥偬。
　　有忍受不了无边寂寞的妖，纷纷自杀，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百年光阴弹指过，新一代的妖怪们，大概也只是在遗留下来的传说中知道曾经有一段时间，曾有“法器”这样的东西存在过。
　　现在纳器室里仅存的，是一些妖宁死不愿毁掉的法器。大多数，是反叛者战败后被天枢同收缴起来的。
　　涂亦城翻看着册子，上面有这里所有法器的记录。包括曾在何人之手，锻造之日，名字，收缴之日，有何功能，皆记录在案，厚厚的一整摞。
　　据已经查明的情况来看，连括斧的确已经被盗，没留下任何痕迹。
　　苏言疏凝神感受这里的气息，随后睁开眼，“这里只有人来过，我没感受到妖的气息。”
　　涂亦城一怔，不过随后点了点头，“哦。”
　　“你就算不相信我，也没必要表现得那么明显吧？”苏言疏嗤笑道，指了指那一摞的册子，又道，“那册子里缺了一页。”
　　涂亦城赶紧翻开来，的确，中间有一页纸被人撕掉了！
　　法器是按名册摆放，两人很快找到了那被撕掉了一页纸的法器位置。
　　空的？！
　　现在正在查案，可以光明正大地用术法，涂亦城问苏言疏，“你能回溯这里一些记忆吗？”
　　修为有两百年以上的妖才有能力重现短时间内发生过的事情，不过这个能力受环境限制很大。
　　苏言疏打量整个纳器室，发现一株品相甚好的兰花草，走过去捏了捏叶子，点头，“只要有活物就行，”苏言疏撇了眼附近檀木做的椅子之类的东西，“若这里都是些死物，那就没办法了。——不过这株兰花摆的位置挺刁钻的，恐怕也映不出什么东西来。”
　　涂亦城双手环胸，上下左右，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地打量着四围，随口一答：“有多少算多少吧。”
　　苏言疏手指不轻不重地捏在这株兰花的一片叶子之上，另一只手伸向涂亦城。
　　素净修长的一只手在眼前缓缓摊开，再加上手掌的主人这“岁月静好”般的微笑，显得缱绻非常。
　　涂亦城微皱着眉头， “你想干什么？”
　　苏言疏的样子非常理所当然，光明正大：“入微呢，老板。”
　　涂亦城额上青筋隐隐跳动，咬着牙牵住了那只手。
　　苏言疏默诀，然后闭上了眼睛，涂亦城也在灵力的摧动之中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眼前漆黑突然被光照了一下似地白了一阵，随后，两人眼前同时看见了了从兰花这个角落所见的纳器室，整个纳器室仿佛都浸泡在浓稠的绿色汁液中，但好在还是能看清楚东西。
　　只有零碎的几个画面，人仿佛逆着光，只能看见走动着的几条黑影。
　　先进来的两个人动作整齐划一，涂亦城断定是每隔三日一巡逻的天枢同将士，不过是走个过场，没待多久就出去了。
　　怪不得连丢了几件法器都不知道。
　　正想着出去一定要质问慕子群，纳器室门扉处又进来了两个人。
　　涂亦城心中疑问丛生，除了天枢同的人，还有什么人能进入这里？
　　一人昂首阔步地踏进来，后一人佝偻着腰，将门合上，又赶紧跑到前一人身旁候着，生怕有丝毫的怠慢。
　　那人迟疑片刻，突然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涂亦城扭头想看到更多，但这株兰花映照的方位有限，但眼前的方位并不会随之改变，看不到这两人去了纳器室的什么地方。
　　随后，两人重新出现在眼前，而且……后一人手上多了两件东西，然后被收入了一只锦囊中。
　　后一人奉上一件东西，那人拿起来翻了翻，找到其中一页，干净利落地一撕。
　　虽然只有逆光的黑影，但从那形状上，涂亦城也分辨得出那到底是什么。
　　可那件形状诡异，斧刃凌厉的物什，涂亦城一辈子也忘不了——连括斧。
　　而另一件东西，在那场大战中，涂亦城有幸见过几次……
　　慕子群把黑市料理地差不多了，来到纳器室，涂亦城和苏言疏正巧出来。
　　“有什么其它的结果吗？”
　　涂亦城：“除了连括斧之外，还丢了一件法器。”
　　慕子群脸色即刻凝重起来，“是什么？”
　　“卜，粼，甲。”涂亦城一字一顿道。
　　伏粼甲曾是妖界龟族申元卜大将军的本命法器，此甲属于盾，
　　后来申元卜大将军不忍心亲自将法器缢亡，自述愧对妖皇，散尽四百年修为化为原形，以求伏粼甲不死。可怜申元卜大将军一生戎马，最后却是如此下场。
　　“魇牙走的时候手中只有一把本命法器连括斧，难道卜粼甲被他放在了自己的虚识中？”慕子群问道。
　　涂亦城不太敢确定，。
　　“不可能。”苏言疏道，“于妖而言，只有本命法器才能被自己放在虚空当中，想要得到其它妖的法器就必须除掉法器的主人，但即便如此，法器也不能融入自己的血气，自然就放不到自己的虚识当中，若强行去融，只怕会有性命之忧。总之，从其它妖手上得到的法器，只能拿在手上，浮于表面。”
　　“如此说来，这卜粼甲……只会在别人手里。”涂亦城大概弄清楚了，现在需要知道更重要的事情。
　　涂亦城：“慕统领，这纳器室除了天枢同的人进去过之外就真的没有其他人进去过了？”
　　慕子群回答，“有，宫中不定时会有人来查看，但来的都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怎可能会帮魇牙出逃，来威胁皇上安危？这本身就没有什么好查的。”
　　涂亦城若有所思地与苏言疏交换了一下眼神。
　　“吕公公到！”悠长尖细的宣音猝不及防地荡了过来，绞得人耳内生疼。
　　涂亦城和慕子群的官位比这位吕公公大，不必行礼，苏言疏是初来上京也不知道行礼，也站着没动。
　　慕子群和涂亦城一前一后叫了声“吕公公”，然后看这位吕公公唱戏似地东拉西扯，两人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在这位吕公公谈及高兴处时略微点头表示同感。
　　“熟络”完后，终于步入正题，“两位爱卿今天巧在此处相逢，倒还省地奴才我再跑妖斋坊了，明日早朝皇上可是有要事与二位相商，涂爱卿，明天可是不能不来喽！”
　　涂亦城点头称是，微笑道：“既是皇上懿旨，臣等不敢抗旨。”
　　吕公公激动万分，如果涂亦城不是女孩子估计现在已经被他两只手已经被他逮在怀里，“唉，涂爱卿何必如此生疏，皇上明日正要说邀您去御花园同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