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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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离混沌初开时已有两亿年之久，六界在漫漫演化之中，终于归入虚无，独留下两界，人界与妖界。最后一位神尊六百年前带领人界，与妖界鏖战六百余年。
九息五年，人界大败于妖界，两界帝君于不周山巅对着苍茫九重天立下和平契约，曰：息同。
自古水火不容的人妖之争，从此结束，天地之间，一个崭新的世界开始了。
妖斋坊，作为人妖和谐共处的重要枢纽，肩负着郑重的历史责任，体现了人妖两界友好往来、共同发展，互帮互助的友好关系……
不忍再继续看下去，涂亦城打了个哈欠，然后毫不留情地把手中这本不知是从哪儿捡来的一本无署名的志怪异谈抛到身后。
看着眼前这只暴跳如雷，妖气横生的狐妖，作为“肩负着郑重历史责任”的妖斋坊老板娘，涂亦城实在无法体会书中最后一段话的含义。
“……当日，我夫妻二人可是在这一品街签的房契，告示上明明写着首付一百两后，房子便归我夫妻二人所有，现在却说要收回去！天理何在？”
面前的狐妖生得美艳绝伦，不过美则美矣，反正涂亦城从未在这千篇一律的面孔当中分清楚谁是谁。
眼瞅那狐妖差不多已经把力气都发作完了，涂亦城悠悠摇晃起绘有上京城花——桃花的扇子，认为是时候“晓之以理”了。
涂亦城一面欣赏着扇面的图理，一面不紧不慢道：“您来我这说理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至于这告示嘛，你也许没注意到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首付七日之内补齐全款，否则，首付将以房租形式予与已签订契约者’。如今，你夫妻二人已经住了五个月，按照此房一月二十两银子来看，你们的确是应该搬出去了。”
涂亦城摊了摊手，“合情，亦合理。”
狐妖的表情愈加狰狞，咬牙切齿道：“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根本就是一场欺骗？”
“那我们妖斋坊就更管不了了。”涂亦城笑眯眯道。
“这长安城的大小事务可是妖斋坊在监督核实的！这么明显不合理的告示难道你们就没有仔细核实过？！”
涂亦城揉了揉太阳穴，“您说的不错，不过我们的管辖范围还未拓展到百姓的一针一线，一个马车轮子或者……”
涂亦城笑得眉眼弯弯，煞是和蔼可亲，“一张告示。”
“你……”那狐妖终于还是失去了理智，房间里顿时妖气四起。
涂亦城啜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哦，对了，忘了告诉您，这张楠木桌原来是四百两银子，不过考虑到老化和磨损，待会儿就算您三百五十两银子了，还有这套茶具，特意从巨野运来的金丝楠木，总计一千五百两，由于是无栖亲自护送的镖车，所以运费比平时略贵一些……”
此时那狐妖明显一句话也没能听进去，美目泛红，龇着獠牙，顷刻间化出原形，妖力一时间如洪水般，层层高涨，使得本就年久失修的房子更加摇摇欲坠……
“张翠兰！！”
一声暴喝如平地一声惊雷，瞬间浇灭了狐妖的怒火，就连涂亦城都被惊了一遭，倒是没想到看起来如此羸弱的人竟有如此强悍的爆发力。
一名生得白净清朗，书生模样的男人陡然推门而入，满面怒火，“你又来这里捣什么乱！”
狐妖耷拉着耳朵，一脸委屈，刹那间泪眼汪汪，似乎马上就要流将而出。
多年年积压的怨怼一朝得释，书生顿觉舒畅无比，于是赶紧抓住机会往外倒苦水，半是愤怒半是无奈。
“成亲之日，你非要住那屋旁有鸢尾花的雅室，我劝过母上，左右相与着，也就搬了……雅室供的是着咱家老祖宗，那是你能住的吗！？……平日里的吃食，你不喜那家养的兔子，我估摸着月钱倒还承得起这趟闲事，每月三十两银子自青丘运来……如今，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有这张房契，那行小字是特殊墨汁所写，那是你一只只能分辨黑白色的妖族人能看得见的吗？啊？！……”
这厢还未算完账，那狐妖倒先委屈上了，抽抽搭搭，泪水涟涟，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惜，与方才欲杀她而后快的样子判若两人。
书生不得不将满腔热血尽数咽下，然后余怨未消地好言好语上前安慰。
“一天天的……”
晨时的这盘开胃小菜算是告一段落，着实提神醒脑，把涂亦城想睡回笼觉的欲望一扫而空。
穿过回廊，庭院内淡紫的织锦花开得尤为茂盛，蝶蜂相交，不过这对于此刻的涂亦城来说，只有聒噪。
此刻妖斋坊内。
因为已临近暮春近秋时节，树妖篱落正枕在案几上呼呼大睡，案几上全是因为逸出的灵气而生出的青苔。涂亦城捏起一边裙角，轻轻跨将过去，并不打算将人叫醒，心内盘算着一时辰三文钱的误工费。
人身鹿首的陆掌柜岿然不动地在柜前无休无止地清算着上京所有店铺的财产流入，全身上下只有两只修长的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游移，乍一看过去，还以为是悬在墙上的饰物。琉璃镜后的一双鹿眼黑眼圈浓重，面色无神似乎已陷入魔怔……
涂亦城甫一推开门，一辆运送货物的马车疾驰而过，混合着灰尘和树叶的劲风迎面扑过来，可巧接了个满怀。
涂亦城抹了把脸，瞅了瞅头顶上刻着妖斋坊三个字的吸着灰尘的匾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同身受。
妖斋坊两旁是高耸华丽的绸缎铺和客栈。
然而再繁华，也与妖斋坊无任何干系。
两旁的绸缎铺和客栈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妖斋坊似被夹在中间的异物，活生生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之姿，围着青石板的葱葱杂草，屋脊上开着的各种野花正迎风招展……
日晷上的指针倒影在午时，正是一品街的驿道最繁忙的时候。
涂亦城将扇子搭在额边，半眯着眼找寻着什么。
回春堂老板正和手底下的草药精争论进货的成本事宜。……没有。
万福客栈门前，一人从一顶装饰极为考究的的轿子上面下来一个肥头大耳的醒目人物，两个女人婀娜多姿地攀了上去，左边的那个相较于右边美艳，只可惜人形还未修全，品相略有折扣，嗯，……没有。
九城茶馆的掌柜面容颓靡，耷拉着两只白色兔耳，正在上梯子准备卸招牌，好不容易撑过了一年，看来终究是混不下去了，这上京的地皮也太贵了……没有。
入目皆是千姿百态的人间琐事，涂亦城怂了怂肩，拿出花名册，蘸了朱红墨汁的毛笔在唐一两个字上重重一划，划到一半，大地忽然颤抖起来，此番动静太大，古董店里“啪啪”几声脆响，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几个花瓶落地碎成一堆渣。
大地震颤的节奏越来越夸张，终于，在琼楼玉宇的地平线上，一只体型巨大的虎精朝着这边奔了过来。魁梧有力气势如虹，……只可惜跑得太急，表情如恶狗捕食，舌头如丝带随风飘扬，外带飞流不止的哈喇子，实在有损观瞻。
虎精在妖斋坊前刹住脚步，化为人形，是一名圈着白色头巾，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少年。
大地终于不再颤抖，不过现在蜂拥而上的人群让无忧的太阳穴又针扎似地生生疼了一下。
一大早就饱受骚扰的一品街群众拿着各种各样经受灾害的遇难品，一边展示一边喊着赔钱。
无忧右手收起折扇，在左手轻轻拍打，对着人群温和一笑，“要钱没有，要命倒有四条。”
眼见人群越来越激动，无忧干脆直接进屋，关门，顺带施了个隔音咒，目前的举止极其潇洒，完全不顾及胡乱施法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无忧好整以暇地看着唐一，眼角似乎还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恰似上京城东那温柔的良家妇女。
唐一颤抖着乞求“老……老板，真的不能再扣了，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迟到了！”
本来月钱就不充裕，再加上平时磕磕碰碰还得赔钱，已经整整半月没能吃上一块肉了，整整半月……
上京乃鼎鼎大名的沧州商贸之地，富贵阶层只属于在皇宫里面做事的人，另外就只有掌握着各种经济要害的商贾。勉强不为生存所忧虑的小商小贩，剩下的就全是好死不如赖活的了。
至于妖斋坊属于哪一种呢？
状况略复杂，得从头开始讲起。
三百年前，九息大战过后，人界与妖界，上及苍穹，下及三洲内外立下契约，曰：息同。妖界承诺不筑法器，人界承诺弃剑腐地。
然而此后两界与反叛者余孽仍有层出不穷的摩擦，特别在两界的商贸往来的一些事情上还未敲定，两界的帝君日理万机，自然没空去管这些不痛不痒的琐事。
妖斋坊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当时两界往来极其频繁，妖皇恐生变数，于是向人皇起议。
这番论议过后，妖皇特立妖斋坊前往人界沧州上京城，协助人界清理反叛者余孽。人皇为表诚意，也将“天枢同”一半的精锐遣送至青丘的菏泽与巨野。
此举效果显著，预言师预计要花费百年才能勉强清剿的反叛势力，在妖斋坊和天枢同的有效配合下，五十年时间已经差不多尽数歼灭了。
那时，妖斋坊在人界起到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军饷与比朝中所有大臣加起来都要多，当然，只是那时。
后来天下安定，人界历经两百年，也已换了三代君主，妖斋坊渐渐也就显得不再那么重要，最后甚至变得有些可有可无了。但作为人妖两界和平往来的一个标识，之后即位的人皇也不好亲自将它撤掉，便继续让它存在了。
准确来说，是名存实亡……
妖斋坊的侍卫早一百年前就被涂亦城陆陆续续遣回了青丘，时至今日，只留下了这一人，三妖。
朝廷一月十两的月俸每月按时从上京皇宫送来，这点银两，放在九息之战的那时是够了，但是放到如今的上京，那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其余的开支还得自己想办法，实在拮据。
况且，如今的世道是愈发艰辛了。
如此，也就是为什么这座媲美贫民窑的房子能矗立在一品街岿然不动以及此时唐一脸上表情趋于绝望的原因。
涂亦城斜眼看他，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现在已临近一月，按理说青丘那边的桃花也快出花苞了，冬季早就过了，隔壁悦来客栈两百多岁的熊妖平先生今日卯时就来上工了，你还有什么理由迟到？”
言外之意是自己唐唐一个最强妖族的后代，九息之战的大功臣，竟然还比不上一老头？考虑到生存的问题，唐一咬了咬牙，“我乃妖界虎族。”
“哼，太弱了。”涂亦城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屑之意如倾盆大雨般冲刷而下，似乎完全没注意唐一周身似火石碰撞般溢出的妖气。
“那是你修为太过低劣，才克制不了本能。”涂亦城悠悠叹了口气，语气充满着惋惜，不吝同情的眼神飘然落在唐一的身上。
嗜血的杀气腾地一声炸开，涂亦城似是早已做好准备似地，脚尖一点，淡蓝色的结印在脚踝四围浮现，顷刻间，人已经撤出了十步之外，护持在脚踝的结印随即隐去。
反正“麻烦”早晚会找上门来，不在乎这一星半点的。
“砰！”妖斋坊那状似不堪风雨的屋顶算是彻底废掉了，一个庞然大物小山似地突起来，脊梁上如古树一般遒劲，身上锐利的剑骨明晃晃，冰冷肃杀，赤红的瞳孔洞开着，异常迫人，比起方才赶路的那只“乖巧”虎妖，这次是使上了十成十的妖力，连基本的神智也没顾。
“啊!”驿道上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人群四散奔逃，各种杂物交相碰撞。
涂亦城依旧站在原地，篱落趴在案几上，皱了皱眉，似乎睡得不太舒服，脑袋偏了偏，换了一个姿势，鹿掌柜推了推眼镜，将账单翻过一页，算珠再次噼啪作响。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