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世上真的有天使吗 ...
-
周一刚到学校，就有学生会的人找到不二，告诉他有杂志社的人看中了他拍的照片，会派记者来和他沟通采访的事宜，希望不二好好准备。而不二如果能在采访中好好表现，给立海大带来荣誉，学生会就会在摄影社团的活动资金上有所倾斜。
为了能给自己心爱的社团争取到更多的活动资金，一向不喜欢整理部务的不二也不得不乖乖填写资料。但整理社团资料是件十分枯燥的事，此时坐在摄影社团活动室的不二，正一边整理着活动记录，一边回忆着上个周末在幸村家做客的经历。
在幸村邀请不二去画室画肖像画后，不二的记忆就不太清晰了。或许是因为画室实在采光太好，暖洋洋的阳光从窗口斜斜地洒进来，让人忍不住眯起眼享受。又或许是因为给幸村当模特这事实在太无聊了，在几次被要求不要乱动后，不二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不二确实在当幸村的模特时不小心睡着了，这让他既尴尬又愧疚。但幸村憋着笑的样子着实让不二顾不上愧疚，反而疑惑不安地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检查自己有没有在睡梦中被幸村画个满脸花。
“都说我绝对没有做什么啦，难道我在不二的心里是这么无法信任的吗？”幸村凑到正在照镜子的不二旁边打趣道。
确认自己没有异样后，愧疚的心情再次占领了高地，不二连忙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是不是把你要画的画搞砸了？”
“那倒没有。不如说我还因此有了新的灵感？”幸村这话也不完全是为了安慰不二，除了他提议要给不二画的肖像画，他还画了另外一张计划之外的画。只不过这张计划之外的画他不打算让不二知道。
“新的灵感？”不二疑惑地发问，难道在他睡着的时候，幸村画了不止一张画？
‘天呐，我到底睡了多久？’
“喏，这是要送给你的。”幸村没有回答不二的问题，而是用他要送给不二的那张肖像画转移了话题。“因为你总是眯着眼睛，所以即使睡着了也不太影响画肖像画呢。”
不二接过画看了起来，画上他正把胳膊拄在桌子上，歪着脑袋托着腮，脸上的表情安详柔和，在背后洒落的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温暖。不管是构图还是调色，线条还是形态，都安排得恰到好处，显示出绘画者娴熟的技巧和充沛的情感。
“看上去很温暖又宁静，让人觉得很向往呢。要不是我知道这幅画是在哪里画的，都想找到这个地方参观一下呢。”其实不二更想说的是，在他刚才坐的那个位置和幸村动笔的时间段里，真的有这个方向和形状的光吗？
不二知道，面对一幅把他画得这么好看的画，和没有计较他中途睡着的好朋友幸村，他的重点不该是画中的光影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二多年来研究摄影的技巧，对光影的变化十分敏感，才不由自主把目光的焦点放在这里。
“是印象派的画法吗？可是印象派好像不会有这么明显的线条和构图。”不二试探道。如果是印象派的画法，就能确定幸村应该不会在画里弄错光影。不然，直接问背景的光是不是画错了，也不太好。
但幸村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不二的问题，他轻笑一声，“你觉得哪部分像是印象派的画法？虽然我很喜欢印象派的画家，但我本人的画法还没成型，只是在练习着向印象派的风格过渡。”
“至于你说的线条和构图，因为训练基本功很多都要从素描开始，所以我在线条和构图上的习惯一时半会还没改过来。”说到这，幸村饶有兴致地看向不二，“听你说得头头是道，看来你在绘画上也很有研究咯。”
“纸上谈兵罢了，听说过一点这方面的知识。我只是因为经常练习摄影，所以对光影的效果会有点注意。”
听到不二的话，幸村表情微滞。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过来，马上岔开话题，“印象派对光影的表现是我很喜欢的，虽然对喜欢印象派风格的人来说，莫奈是绝对绕不开的代表人物，但我最喜欢的印象派画家还是雷诺阿。”
不二察觉到了幸村在刻意岔开话题，猜测光影的问题的确是幸村不想讨论的。也许幸村为了画作的效果虚构了光影，也许幸村确实是一不小心画错了。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不二并不打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
“雷诺阿？他是在印象派画家中挺受欢迎的。毕竟他画得最多的都是美丽的景色、花朵、儿童……和可爱的女人？”不二有些揶揄地看着幸村，“谁不喜欢靓丽的少女呢？只是听说你总是逼着真田给你当模特，你又说喜欢雷诺阿，我怎么觉得你努力的方向有点不对呢？”
“你也很可爱。如果真田不那么让人满意的话，我觉得拿你练手倒是准没错。”不二没再深究光影的问题让幸村松了口气，于是他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顺着不二的话反击了回去。
幸村的确是虚构了现实中没有的光影，怎么也不能算是印象派的画法。他藏起来的那张，趁不二睡着时偷偷画的不二的睡颜，和他送给不二的那张肖像画，都用了虚构的光影，是古典派用来画宗教主题时的画法。幸村之前所说的“新的灵感”，是在看到光洒落到不二身上时，他感到的一种奇怪的悸动。在明亮又温暖的光圈里，像是被赞颂又像是被祝福，似乎在光的源头有几根洁白的羽毛翩然飘落。
幸村晃神间甚至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不二，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吗？”‘或者说，真的有天使的存在吗？’
“诶？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不二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不知道幸村究竟信仰什么宗教，所以不二也不好直接发表自己的观点。
“唔，我觉得，大抵只要真诚地信仰，神就是存在的吧。”不二给出了一个含糊的答案。
“哈，不用这么紧张，其实我也不是想跟你谈论宗教信仰的问题。”幸村对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是感到有些懊恼的，他差点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只不过不是不二以为的那样。
“我是觉得，你这么能睡，有实力跟希腊神话里的睡神一较高下了。”幸村搪塞道。
“希腊神话里的睡神什么时候变成掌管睡觉的了！”不二有点气恼，不过之前在网球场睡着被幸村背回家，又在幸村给自己画肖像画时睡过去的经历实在让不二底气不足。他只能气鼓鼓地抱怨一句，却找不到反驳的点。
回忆戛然而止。部活室的门传来被敲击的声音，不二回过神来，看了看还没整理完的活动日志，揉了揉脸，有些无奈地喊了声“请进”。
“你好，请问是摄影社团的不二部长吗？我是《职业网球月刊》的记者芝砂织，约好今天来采访不二部长的。”
头一次被叫部长让不二感到很不习惯。部活资料还没整理完，约定来采访的记者又已经到了，简直应接不暇。
“我就是。你好，芝小姐。”
不二匆匆整理了一下桌面上散乱的纸张，起身跟芝小姐打招呼。
不过芝小姐对不二放在桌上的摄影社团的资料也并不感兴趣，她此行目的是不二拍摄的网球比赛照片，准确地说，是网球部校内挑战赛上幸村的照片。
“听说贵社看中了我拍的网球比赛的照片，真是十分荣幸。不过既然是网球杂志，想必芝小姐也不是来跟我探讨拍摄技巧的。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芝小姐尽管说。”
‘你尽管说，我不一定帮就是了。’不二心里默默吐槽。
“不二部长真是个聪明人。能被井上前辈一眼看中，你的拍摄技巧肯定是毋庸置疑的。”芝小姐礼貌地吹捧了几句，“因为你的照片表现力实在太强了，充分展现出了照片里这位幸村同学的强劲实力，所以我们杂志想了解一下不二君拍摄照片时的想法。”
‘这是想了解我的想法吗？分明是想了解幸村的资料。’不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想，以贵社的情报收集能力，应该不会不知道你口中这位幸村同学，已经成为了立海大网球部的部长了吧？既然赞赏幸村的实力，为什么不直接邀请幸村接受你们的采访呢？如果是部长的要求的话，让整个网球部的成员都来接受你的采访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们杂志社的能力当然也是不差的。所以我们知道不二君也是网球部的正选，而且看上去好像和你们的部长关系还不错？如果是采访不二君的话，也能拿到一手的情报呢。”
“这样不太妥当吧？说得我好像在做情报交易。当然，如果是想交换情报的话，我们网球部的正选柳，才是这方面的专家。芝小姐不如去采访他？”
不二心思一转，觉得芝小姐这样舍近求远的行为很是古怪。怕不是在幸村那里碰了壁，才来自己这里找突破口。但如果幸村因为并不想暴露太多信息而拒绝过采访，自己就很难在专业人员的引导下掌握好适当的度。如果不小心说错话，就会给幸村带来麻烦。
‘还是推辞了吧。’
“不二君想好了吗？如果接受采访的话，不二君的照片就会被我们杂志收录，这在你的履历里将是很耀眼的一笔。而且新成立的摄影社团在拍摄网球部校内挑战赛活动中的成功，将会获得更多让这个新生社团可以更好发展的活动资金。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芝小姐狡黠地笑了笑，她有把握，这些好处足够动人。
“贵社还真是思虑周全、消息灵通啊。”不二无奈地笑了一声。
“所以，不二君的答复是？”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有什么话是不能直接来问我的吗？”门被轻轻推开，幸村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的身影缓缓出现。
芝小姐肉眼可见地脊背一僵，笑得有些勉强，“哪里话，如果幸村君愿意配合，是我们的荣幸。刚刚只不过在跟照片的创作者讨论创作思路。”
“我本来是想来找不二的，因为门没有关严，就在外面听了一会。突然插话进来，实在有点唐突，希望芝小姐不要介意。”幸村嘴上很客气地再三道歉，眼神却很不客气的充满戏谑地看着芝小姐。
不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芝小姐，又看了看幸村，明智地没有说话。
“怎么会呢？要是幸村君有空的话，不如一起接受采访？”芝小姐强扯出一个笑容。尽管采访幸村不是件轻松事，极强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不放过任何送上门的采访对象。
不二很自觉地搬了把椅子放在自己的椅子旁，幸村顺势坐在椅子上与不二对视了一眼。
“咳，既然这样，不如继续之前采访？芝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吗？”不二清了清嗓子，打了个圆场。
“嗯——那我们先聊聊照片的事吧。就我所知，摄影社团在自己制作的活动宣传里放了很多张关于挑战赛的照片，不二君为什么要选那张照片当作封面呢？这张照片又是在怎样的灵感下创作的呢？”
为了不显得太刻意，芝小姐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首先问了几个和不二拍的照片有关的问题。
“呃，用来当封面当然是因为这是拍得最好的一张。既然贵社的人也被这张照片吸引，说明我的选择还是很正确的嘛。至于究竟好在哪，作为拍摄记者的芝小姐如果想和我探讨网球比赛的抓拍机巧的话，那我就从镜头的选择和保养说起好了……”
不二表面上不动声色地胡诌八扯，其实早就心虚得不行。
‘还能为什么？因为这张是拍幸村的所有照片里拍得最好的啊！’
美其名曰拍摄学校的重大活动，将国一就爆冷成为部长的主角放在摄影社团活动宣传的头版头条，一定能借着网球部在立海大的人气，给摄影社团带来热度，然后心安理得借着自己是建立社团的部长的便利，把自己最喜欢的照片放在封面什么的，这种事不二会说吗？
芝小姐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她以为最难缠的采访对象是幸村，没想到不二也不遑多让。
“咳，艺术创作往往就是灵感一现的结果，想要用语言描述这么抽象的事恐怕不容易。既然是《职业网球月刊》，芝小姐会不会对网球部的事更感兴趣一点？”
幸村一想到那些照片是怎么来的，又看到不二东拉西扯的样子，就知道这里面准没好事，干脆出声打断了。
不好意思打断受访者又确实不是来听摄影技巧讲座的芝小姐，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
“那请问不二君，同为国一的新人，你对幸村君成为网球部的部长有什么感想吗？”
“如果是问就职感想的话，不是该问幸村本人吗？我可不会读心术呢。”不二看了眼幸村，先是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
“不过问对幸村本人的感觉呢，就只有用‘强’来形容了吧。就是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会觉得理所当然的那种，所以他会成为部长一点也不奇怪。”说到这，不二突然睁开眼睛，蓝水晶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芒，在芝小姐被这罕见的蓝眼睛和有些挑衅的目光惊诧到的一瞬间，那认真又锐利的眼神又被眯起的眼睛遮了起来。
不二笑眯眯地补充道，“嘛，只是我个人的主观感受。毕竟我们的国中生涯才刚开始，究竟会创造怎样的成绩，恐怕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了。”
“哦、哦……”芝小姐喃喃着，还没从这瞬间的转变中回过神来。
“哈，我没什么就职感想哦。因为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我来到立海大，就是为了带领网球部称霸全国的。目标是，三连霸。”幸村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挑衅的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猖狂。
幸村的野心，不二早在樱花树下初遇时就知道了。但幸村如此张扬的表现，推翻了不二之前对幸村不愿接受采访的猜测。不二有些纳闷，既然幸村话这么多，芝小姐为什么会对采访他感到头疼呢？
“诶？！”芝小姐大吃一惊，没想到幸村一开始就放出这样的狂言，要是三年里任何大赛上的表现出了问题，绝对会名声扫地的。
这是怎样的狂妄和气魄？对方不过是个国中的小鬼！
“怎么了，被我的豪言壮语惊呆了吗？”幸村摇了摇头，目光里充满怜悯，“以后你们就会慢慢习惯了。胜利，不过是立海大的常态罢了。”
“可恶的臭小鬼……”芝小姐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串音节，握紧拳头忍了又忍，挤出一个有些抽搐的笑容，“幸村君还是那么不可爱啊。”
“彼此彼此，芝小姐的采访风格倒是越来越奔放了呢。”幸村乖巧地笑了笑，就像之前很多次接受采访时那样。
不二总算知道芝小姐为什么不想采访幸村了。
“真是多谢你的夸奖。既然计划夺得全国大赛的冠军，幸村君对今年的正选阵容就一点也不担心吗？四个国一新人，超过一半的正选都是第一次参加国中网球赛，幸村君觉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不想被小瞧专业水准的芝小姐很快调整过来，毫不相让地开始提问。
“我只能说，年龄不代表实力。”幸村有些遗憾地说：“我想你们很清楚我和真田是怎么当上部长的。我们四个国一生虽然是第一次参加国中网球赛，却不是第一次参加大型网球赛，就请大家拭目以待好了。”
不二托着腮看幸村巧妙地回答记者的问题，觉得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气人的话的幸村，和打网球时毫不留情不断进攻的幸村，闲聊时表情温柔又脑筋灵活总想鬼点子捉弄人的幸村一样，都有着让人挪不开目光的风采。
“啊，不好意思不二君，忘了你还在旁边……”芝小姐说得口干舌燥正打算稍微休息一下，才发现静静地坐在旁边的不二已经被冷落很久了。
“没关系，芝小姐的采访非常精彩，我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呢。”不二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安慰道。
‘你当看耍猴呢？’芝小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对了，关于我们杂志想要选用的那张照片……”
“能收录进贵社的杂志是我的荣幸。”不二礼貌地说着套话。
“既然这样，希望不二君能稍微介绍一下关于这张照片的创作灵感，一百字左右就可以了。”
“呐，我把它写在这张纸上了。”不二把纸递给了芝小姐，“口头表达容易不严谨，所以我想还是写一份书面的比较好。”
“麻烦不二君了，非常感谢。”芝小姐不欲恋战，拿了纸就道别离开了。
当天晚上，留在办公室加班赶稿的芝小姐被不二写的纸条惊呆了。
“当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海绽放出第一朵鲜花，阳光照耀下的紫蓝色花海在每个慕名而来的游客瞳孔里都染上了新世界的颜色。但游客不会明白，带着薰衣草香的精灵不是为了渲染人们喜爱的颜色而存在的……”
“什么跟什么啊？不二周助——！”打工人芝小姐发出了愤怒的吼叫。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世上真的有天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