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死后风靡三界》辣味糖罐

63、第62章

　　养了两三日，在药物的温养下，他身子骨好了许多，精神面貌也好了不少。午间罕见的刮起大雨，温雪明靠在矮窗边研磨药粉，时不时抵着下巴轻咳两声。

　　昏迷期间，萧扶没有服用断魂草。

　　也不知道守了他几天几夜，才盼得他睁开了眼睛。
　　想到这，温雪明加快手里的动作。

　　“你整天在这陪我浪费时间，不用去大殿议事么。”温雪明压着咳嗽，将药粉倒入滚烫的小炉中。

　　萧扶坐于案前，烛光将脸映衬得更柔软。这些日子，他连掌门都没去见，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雪峰下的人亦不敢上陨星坞问话，只等萧扶自愿出了陨星坞。

　　“不想去。”

　　温雪明乐了两声，奇了怪了，一向勤勉的剑尊大人突然躲懒。

　　“你身子欠安，不必担忧外界的事，在此好好养伤。”萧扶目光落在他身上，“药物寒冽，服用后去灵泉浸泡，对伤口有好处。”

　　他满身的伤，确实该好好养一养自己。

　　温雪明捧着一碗晶莹剔透的藕粉，上面洒落许多干果，他舀了一勺，眉眼一弯：“尝尝我煮的。”

　　“给点面子嘛。”

　　萧扶还是依了他，倾身靠近他。

　　“好吃吗？”

　　“好吃。”

　　萧扶已过辟谷期，无口腹之欲，但因是温雪明做的，尝起来便有百般滋味。
　　若能日日如此，余生哪怕只困在这小小的陨星坞，又何妨。可他的温岚，不能困在这小小的方寸天地间。

　　温岚是雄鹰。

　　鹰会穿梭在山野青川间，上天入海。

　　有时候，温雪明真怀疑萧扶连看柱子都是深情款款的眼神。

　　两人来到灵泉，池水腾出漫漫白雾，缭绕周身，连灵气都被滋养了。

　　萧扶指尖轻捻着墨色腰带，轻轻一抽，宽大的衣裳顺着滑落。

　　“绷带……不要解。”
　　温雪明的声音难得隐涩，目光下移，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知道，身上每一寸肌肤因受伤而丑陋无比。

　　那么丑。
　　不想被看见。
　　更不希望被萧扶见到。

　　“从前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萧扶哄他，“松手。”

　　不要。
　　死也不松开。

　　萧扶的白衣晃在他面前，此时他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以前跟现在不一样……”

　　“哪里不同。”

　　温雪明答不出来。

　　周围石灯中的烛火微晃。

　　总之不一样。

　　萧扶低声道：“那我蒙着眼。”

　　他勉强答应了。

　　……

　　泉水滋养着每存肌肤，五脏六腑的痛感逐渐减少，好受了许多。
　　他枕在手臂上，墨发被打湿，水中若隐若现的恐怖伤痕时不时现出。

　　萧扶将水一点点浇在他肩膀上。

　　“萧扶。”

　　“在。”

　　“今夜我想下山……”

　　萧扶不语，擦洗的动作缓慢许多。

　　“好不好？”温雪明的语气激动又兴奋，“再过不久便是年节，这会子山下肯定很热闹。”

　　他连姓名都是别人给的，唯一能掌握在手中的，唯有自由。

　　“嘶……”
　　疼得他眉头紧皱。

　　“不太好。”

　　“怎么，怕我下山害人呀！”
　　现在的温雪明，弱小、不惧伤害性质，怎么就不能下山玩了。

　　听他这么描述自己，萧扶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反而加重手里的动作，疼得温雪明差点升天。

　　这是使了劲往他伤口上撒盐。

　　“疼。”温雪明忍不住叫唤，一回头，那双清眸上的寒意不曾消融丝毫，依旧距离感满满。

　　他的打趣戛然而止。

　　“你怎么没蒙上眼睛。”

　　他下意识要藏伤疤，可那么多，哪里藏得住。萧扶摁住他的手拨开，“不要动。”

　　“一动不动是王八！”

　　萧扶终于弯了下唇角，动作恢复谨慎。
　　“你从前经常下山游玩，这么久了，还没玩够吗？”

　　温雪明拂开额前碎发，手臂上的伤口开始冒血珠，他不在意，轻擦拭了去。

　　言外之意还是想把他困在陨星坞。

　　“你想去可以。”萧扶的指腹从他肌肤上划过，带起一阵轻轻颤栗，松了口，道：“晚几日，我陪你一同去。”

　　好好好！
　　温雪明连狐疑都没有，反正到时候他肯定不会跑。

　　夜半。

　　温雪明翻来覆去，睁眼看见满屋的昏暗。他身上重新敷了药，想到每寸肌肤被萧扶目睹过，便觉得心烧得慌。

　　周围静谧得如同隔绝了外界一切声音。不过他现在的处境，确实是与世隔绝。
　　温雪明披好了外衣，提着长明灯，风雪罕见的停了，踩着没过脚踝的深雪，一路穿过幽静的走廊，走了许多地方，始终没找到萧扶。

　　去哪了……
　　这么晚，难不成下山议事了？

　　温雪明刚想转身回去，耳畔便传来对话声。

　　借着月色，认清了那两个背影。

　　“留他只会给灵山招来非议，你且仔细想想，自从他回来……给你，给灵山带来了多少灾难？”

　　灾难二字，总用来形容他。
　　温雪明背靠在冰冷墙上，静静听着。

　　“何况他是温岚，若他是一名普通弟子，我等还能出手袒护。”珠玑长老面色不虞，“这三个月来，你在陨星坞设了屏障，谁都进不来，难道把他隔绝在这，便能保所有人万安吗？”

　　想想当年因为温岚犯下的错误，而险些给灵山带来的灭顶之灾，珠玑长老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接纳眼下的事。
　　若非温岚，或许，摘星的眼睛不会瞎。
　　或许，灵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抓着把柄要挟。

　　最好的办法，就是除了罪魁祸首。

　　“原本剑尊大人做的事，我等是无权过问。”珠玑抬了抬眼，这三个月里，灵山遭受内外夹击，温岚夺舍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最好的抉择，就是把灾星送走。

　　或死或生，都看温岚自己的命数。

　　慌张。
　　是温雪明目前能够感知到的心情。

　　“莫怪我多嘴，您身份地位不同，理应承担起维护三界和平的重任。”

　　“剑尊”二字是荣耀的加冕，也是困住萧扶的枷锁。

　　温雪明忽然回忆起很久以前萧扶说的话。
　　他说，他一直在做别人眼中的剑尊。

　　他生来没得选择，萧扶也一样。

　　原来他们，都是可怜人。

　　“世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温岚这样一个大祸害不一杀了之，为什么还留着。”珠玑蹙眉，语气越发愤愤起来。

　　现在的温雪明很脆弱，可以一剑毙命。只要现在萧扶回头，回屋内，杀了温雪明，所有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那请长老回去禀告掌门，温岚命不久矣，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好一个……指日可待。

　　温雪明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认真思考问题了。
　　他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觉得萧扶跟他一样可怜。

　　——

　　“苦死了。”

　　“良药苦口。”

　　厨房没有蜜饯，唯一能解苦的便是清甜的莲子。温雪明吃了两颗，“可以下山了吧！”

　　距离除夕夜的时间越来越近。

　　有时候，他在屋内便能看见外头的烟花，必定是山下的弟子趁着长老们不在偷偷燃放，他从前也干这种事，好几次差点把乾坤殿烧了。

　　外面惊雷一声接一声。

　　温雪明吐槽道：“天气越来越不好，再不下山就来不及啦。”

　　“不急。”萧扶看了眼天色，随手翻页，“改日再去吧。”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温雪明滚下软榻，咦了一声，“书拿反了都不知？在想什么呢。”

　　居然被他抓住了把柄。

　　萧扶随手将书压下，轻拨开他的长发，“可有什么想吃的，是玩的。”

　　“有啊……”温雪明支吾住，而后说：“很多。”

　　然后，就没了下文。

　　温雪明探了探自身灵力，有点笑不出来。或许今夜，他连断尾求生的能力都没有。

　　临近黄昏，陨星坞的屏障终于消失。

　　“我们不走栈道吗？”

　　栈道是唯一离开灵山，通往外界的路。

　　萧扶唤了沉渊剑。

　　“御剑去。”

　　“干嘛，怕见到人啊。”

　　“是，怕弟子们说我金屋藏娇。”

　　温雪明头一回被噎得死死的。
　　他也召了血刃。
　　然而，血刃无动于衷。他又看了眼萧扶，平日给他喝的药里，有抑制他使用灵力的效果。

　　“解药给我。”
　　温雪明一副恍遭雷劈的表情。
　　失去什么，都不能失去强大的武器。

　　萧扶直接提着他，轻而易举上了剑。知晓温雪明怕高，从来都是用传送符，单手搂住了他。

　　绝对是故意的。
　　温雪明有点力不从心，“我对你已经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所以，你在我身边乖乖的当只猫。”萧扶提醒道：“尾巴别露出来了。”

　　他哪里还有力气藏，连眼睛都不想睁，一头扎进萧扶怀里，躲避这风声鹤唳。
　　萧扶主动将他纳入怀里，揉着他柔软的发，“我教你如何掌控沉渊。”

　　温雪明猛地睁眼。
　　萧扶的手环在腰间，一股灵力游走在他体内。

　　“用意念控制。”

　　温雪明尝试着，沉渊剑却急转弯，速度快得直线下坠。

　　神兵都认主，一生只忠诚于一个主人。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操/控得了沉渊剑。

　　“心中不要有杂念。”

　　温雪明冷哼一声，“以为人人都像你吗？跟大木头一样清心寡欲！”
　　指节分明、修长的手重新出现在腰间，力气大得要将他腰肢掐碎似的。温雪明暗暗吃痛，耳垂后忽然感受到一阵热息，“若非你身体经不起折腾，这些日子我确实不会放过你。”

　　一脸笑意的他又停滞住，这种感觉大大的不妙。

　　“萧扶，你算计我。”

　　“心知肚明的事。”

　　萧扶的手从他脊骨处一寸寸抚上来，酥麻感让温雪明忍不住轻哼出声，他果然事事都在别人的掌控中。可他也好奇，萧扶究竟是怎样无师自通的……
　　“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下山，逛庙会……”
　　萧扶盯着那白皙的后脖，目光微冷，喉结微微滚动。

　　“就想着玩？”
　　“那不然还能想什么。”

　　温雪明闷哼道：“不然呢，满脑子想你？”

　　接着，带痣的掌心覆在他眉眼，完全遮蔽住他的视野。

　　他屏住呼吸。

　　萧扶亲了他一下。

　　不够。
　　远远不够。

　　“温岚。”

　　温雪明被喊得心肝一颤。

　　被遮蔽双眼的这一刻，他不曾见那张魂牵梦绕的脸，若隐若现成另一张可怖的面容。

　　那张脸上，半面是灼伤，露出森森白骨。
　　流焰渊之火，同样给萧扶带来难以磨灭的伤痕。
　　他不想吓着温岚。

　　“在。”

　　“待会不要喝太多酒，伤身。”
　　他的桃源只为温雪明一人而建。如果可以，萧扶想回到十六前，在乱世中找到堕落的温雪明，抱住他，告诉他，这世上是有人疼你的。